冬日上海的早晨,天空亮的很早,经历了租界更换主人的纷乱之后,闲适的上海人更加不愿意早起面对日本人冰冷的面孔和刺刀了,是以他们宁愿躲在家里也尽量减少上街的机会,大早上将马桶往门前一方,就又回去睡了回笼觉,海关的钟声已经敲响了七下,但大街上还是沒有多少行人,就连租界卫生局的卫生工人都懒洋洋的躲在弄堂的角落里,只有看见监工和日本人巡逻的时候,才快的跑出來挥舞几下扫帚,等到人影消失,便又猫回了角落里。
一辆加装了厚铁皮的卡车就在这时候从海关后门开出,驶向外滩,前后各有一辆黑色轿车随行,这是矢泽慎一的特别宪兵队在江浙一带搜刮的一批“战利品”,包括珍本书籍、字画、珠宝等等,已经在特别宪兵的押运下抵达上海,今天是要转移到外滩的日本正金银行金库,择期运回日本本土的,由于已经在上海的地面上,所以押运力度远远赶不上上次苏州运黄金的时候。
张振国带着几名手下隐身在一座民宅的楼顶,看着三辆车渐渐行驶上北四川路,刚刚心中的那种忐忑早已消失无踪,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对楼下的金勉等人一点头,金勉布满汗水的脸颊抽搐了一下,这才对身边的人一挥手,“动手。”
十字路口,三辆车以不慢的车正准备直行,冷不防,旁边的岔道上突然冲出了一辆汽车,三辆车顿时來了个急刹车,沒等车上的人反应过來,冲出的那辆汽车上便伸出几支冲锋枪的枪口,对着为的那辆汽车便是一通扫射,鲜,血溅满了车厢的玻璃。
卡车司机见势不妙,慌忙中一打方向盘,加大油门冲进了右侧一条不太宽的街道,身后的轿车紧随其后。
张振国一拍大腿,“怎么搞得,不是说逼停车队,干掉所有人,把卡车开走吗,怎么只出來了一辆车,其他人呢。”
他赶忙看向楼下的金勉,这才想起,金勉除了招募人手,策划行动外,还要承担着第二套方案中开锁的任务。
张振国的脑子飞快的转动着,汽车驶进预料之外的街道,这里就成了观察的盲区,想到吴四宝的狠戾和无情,张振国打了个哆嗦,招呼着手下下楼向着那条街道跑过去。
卡车驶进岔路,走了沒多远,便觉前边的路口,被一辆大型的货车屁股挡的严严实实,司机暗道不好,赶忙减低了车,旁边的副驾驶则赶忙从车窗中探出头來,想向后边的轿车打招呼停车掉头。
但刚刚伸出头來,还沒來得及喊话,铁皮卡车的车厢上便窜出一个黑影,拽住他的脖子,径直将他从车厢中扔了出來,脑袋直接撞上了路边的围墙,顿时**迸裂。
黑影敏捷的跳入车厢,司机见势不妙,拔出腰间的手枪就想开枪,黑影手中的刀光一闪,司机的右手瞬间脱离了身体,司机还沒有惨叫出來,冰冷的刀刃便贴着肋部刺进了他的身体,心脏被刀锋搅得稀烂,紧接着,黑影一脚将司机踢下车去。
黑影坐上司机的位置,关上车门,加大了油门向前冲去,后边的轿车看到司机和副驾驶先后被甩出车厢,立刻一个急刹车停在原地。
铁皮卡车匀的向前冲去,堵着街道口的大型货车却忽然打开了后车厢,车厢中同时跑出几名汉子,撤下两块铁板。
铁皮卡车径直钻进了货车的车厢,汉子们收回铁板,将货车车厢反锁好,货车启动,排气管散出蒸腾的白气,吹起地上的尘土,瞬间跑远了。
此时,拖后的轿车傻愣愣的停在了原地,一时间竟沒反应过來,而后边的汽车依然追了过來,墙头上金勉带着几名汉子跳下來,和追來汽车上的几个人一起用枪逼住了轿车上的四名特别宪兵队的押运人员。
此时,张振国带着四名手下气喘吁吁的跑了上來,看到金勉顿时气不打一出來,但眼前还有日本人沒有解决,他只得铁青着脸命令日本人把枪都扔出來。
四名日本人乖乖的将枪交给了金勉带來的几名蒙着脸的汉子,老老实实的下了车。
张振国二话不说,操起手中的枪冲着每个人的胸前开了一枪。
然后,虎着脸走到金勉面前,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混蛋,为什么不按计划行事。”
可随即,张振国便感觉到了异样,身后一阵异动,他转回身一看,几名手下全部被人牢牢的逼住,下了枪。
“你想干什么。”张振国察觉到不对劲,声音都变得颤抖起來。
此时,街道口倒退着开进來一辆铁皮卡车,慢慢倒车到离金勉等人十米远的地方。
一个年轻人下了车,靠在车厢边,冲着金勉喊道:“愣什么,还不动手。”
张振国一愣,他隐约觉得面前的年轻人有些面熟,但怎么也想不起來。
耳边忽然响起枪声,随着几声闷哼,张振国的几名手下都倒在了血泊中。
金勉拿过日本人丢弃的手枪顶在了张振国的胸口,双手有些颤抖,但眼神却闪过一丝杀意,“别怪我,我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枪声响过,张振国大睁双眼,却在忽然间想起了那年轻人的身份,他是林笑棠的左右手,好像叫火眼。
张振国无助的倒在地上,脸上透出不可思议的神情,金勉上前一步,对着他的胸口又是两枪。
这个时候,四周街道上的哨声大作。
旁边一名汉子拿过金勉的手枪,用汗巾擦干净放在一名日本人的手中。
金勉跟着他们以及火眼,失魂落魄的上了街道外的一辆不起眼的带有车厢的货车,上车后,火眼轻轻拿起一个方盒子,在上面按下一个按钮,隔壁刚刚的街道上顿时传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车子行进当中,由于车很快,车厢内很是颠簸,不一会,金勉便有些干呕的迹象,火眼早有准备,命令手下拿过一个铁皮桶,金勉吐了些清水出來,这才舒服了点。
可火眼的一句话,顿时便将他打进了地狱,浑身冰冷。
“元剑锋和林老板做交易,提了唯一一个要求,就是让你变成死人。”
金勉想哭,但却沒有眼泪,嘴唇哆嗦着,始终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來。
火眼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别紧张,林老板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你的替身已经给你找好了,反正不过是一具死尸,对我们來说,容易的很,林老板都帮你安排好了,先去北平躲避一段时间,以后还有用得的着你的地方,怎么样,愿意去吗。”
一刹那,金勉又从地狱重回人间,便是面前的几个普通的带着些嘲笑表情的面孔在他看來也是亲切无比,他涕泪交流,支吾着就是说不出话來,一个劲的点头。
火眼把一个文件袋交给他,“这是林老板给你的,里边有车票还有你的新身份,我们这就送你离开上海。”
“上海。”金勉念叨着这个令他又爱又恨的名字,看着车厢缝隙不是闪过的熟悉的街景,心中五味杂陈,“我一定会回來的,为了他对我所做的一切,我也一定要回來。”
……
街道上充满了一股烧焦的味道,路上、墙壁上到处都是熏黑的痕迹,可见刚刚的爆炸有多猛烈。
撞了厚铁皮的卡车被炸得粉身碎骨,腾空而起的熊熊火焰足足烧了一个钟头,关于卡车上的东西都成了焦黑的残骸,再也无法辨认。
现场留下的只有十來具尸体,宪兵队的专业人士在仔细的街道上的蛛丝马迹。
佐佐木掩着鼻子走到勘验官的身边,勘验官偶一回头,赶忙真起身敬礼,佐佐木挥挥手,“现场怎么样,可以找到什么线索吗。”
“这些人很专业,沒有一个活口,在明处的就这么多东西,别的……”勘验官摇摇头,“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只有卡车中遗落,焚毁的一些残骸,可以确认是一些书籍、珠宝之类的东西,但烧的很厉害,就连品质都看不出來了。”
旁边另一名勘验官回答道:“现场的脚印和指纹我们也勘察过,这儿毕竟是街道,陌生的脚印太多,其余的都是这些尸体留下的,另外便是车轮痕迹,太多,太杂,恕我直言,这些毫无价值,另外便是弹壳,战斗很激烈,有冲锋枪和手枪,目前可以初步确认的是,我们的士兵身上的子弹分属于不同的枪支,但每个人身上都有这个人射的子弹,这是致命伤,我猜测,是士兵们大部分被制服之后,然后被他杀死的。”
勘验官指了指张振国的尸体,补充道:“最后,他又被一名士兵打死,两败俱伤。”
另一名勘验官接过來,“根据目前的现场的痕迹判断,车上原本装载了一些东西,但其中少部分被转移了,获学士因为时间关系,劫匪并沒有拿走多少,所以才在现场留下了这么多的残骸。”
正说着,矢泽慎一的手下林少佐匆匆赶过來,看到他的出现,佐佐木顿时有些不悦,两人走到僻静处,佐佐木带着一丝责问的口吻问道:“这又是你们的货物吧。”
林少佐尴尬的一笑,“事关机密,请长官理解卑职的难处。”
佐佐木看看凌乱的街头,“现在可倒好,全部化为了灰烬。”
林少佐看看现场,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些胆大包天的匪徒,我一定要捉到他们。”
佐佐木苦笑起來,“麻烦是你们引起的,你还是问一下矢泽大佐的意思吧,不过,在走之前,你最好辨认一下那具尸体。”
佐佐木指了指静静躺在白布下的张振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