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万全虽自称粗人,可也是粗中有细,镖行这碗饭,可不是粗人能吃得了的。开镖局的人,须有三件过人之处:第一要有一身上等的功夫。有人走镖就有人劫镖,有人劫镖则难免动粗,镖师只有在拳脚上占到便宜,才能保得细软货物;第二要有一张会说话的口舌。常年走镖的人,一生不知道要遇到多少强人拦路,如果一味的用刀剑开路,则自己的性命又能拼上几回?所以镖师都以和为贵,无论是山匪流寇还是哪方的土皇帝,能交朋友绝不做仇人,言语奉承说话周到才是看家本领;第三要有殷实的家底。既请镖局押运,必是贵重物品,万一丢失,镖局主人要陪得起,否则下次谁还照顾你的生意?常万全自幼习武,但天赋一般,武功在江湖上最多算是中游,年近不惑才开了这间小小的万全镖局,他知道自己在第一件上就有算欠缺,便尽力在另外两件上弥补,才将这饭碗一直端到了今天。
他深知吃这镖行饭的艰难,开业之时,异常的小心谨慎。山匪强盗在半道劫镖之前,往往会派探子在镖局周围查看,何时起镖路走哪条,以便半道来劫。常万全就在北街上先开了一家醉香楼,并有上房数间,心想强盗下山也要吃饭睡觉不是,这里人来人往,自是留意陌生人收集四方消息的好地方。只是对外以掌柜的吴大保的名义,至今在这麒麟城中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才是真正的老板。
被谢三娘打死的吴小二是吴大保的远房侄子,刚从乡下进城做工才半月不到,不料就把性命丢在了这里。眼看出了人命,吴大保知道这事自己已经解决不了,等谢三娘走后,急忙从柜台后面跑出来,直奔万全镖局。
吴大保一把推开阻拦他的趟子手,直接进了内院,大叫着常总镖头。为了掩人耳目,常万全曾千叮万嘱,酒楼和镖局之间尽量少走动,如今见吴掌柜面无血色地直接冲进院来,知道必有大事发生,急忙问道:“何事惊慌?”
吴掌柜喘着气说道:“不好了,出人命了。”然后将吴小二被打死之事简要地说了一遍。叶晨风在旁边已经听出端倪,知道这是冲着自己而来,赶忙拦住要冲出去的常万全和众趟子手,然后对常万全说道:“总镖头,这二人显然是冲我叶家而来,听吴掌柜刚才所言,晨风已经知道这二人是哪方神圣。为了两个人的恩怨情仇,已经害的吴兄弟白白丢了性命,却不可再让镖局的众位兄弟涉险。”常万全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那少侠作何打算?”叶晨风继续说道:“她虽滥杀无辜,却也是可怜之人。虽冷如寒冰,却绝非无情之人。我有一个办法,想试一试,也许能做一回佛祖,普度一两个众生,也未可知。”常万全急道:“少侠还需三思才好!听吴掌柜所言,此母子两人必是武功高强又心狠手辣,只凭三寸之舌恐怕过不了今日此劫,还是先威后礼,这礼才显得有分量。”叶晨风不再答话。常万全知道他主意已定,也无计可施,只看他下面如何处置。
叶晨风进到屋内,片刻后拿着一纸便签出来,交给吴掌柜,说道:“你莫要害怕,只需将此短信交给那对杀人的母子,调头就走即可,她看了此信,定不会为难与你。”
那吴掌柜早已是两腿打颤,哪里还敢再去?他转头看了常万全一眼,常万全轻轻地点了一下头,他便只能壮着胆子出了镖局大门。谢三娘拄着拐杖,高昂着头,慢慢地在街上走着,端木南方像一个佣人一样,低着头在后面紧紧跟着,街上的人都躲得远远的,唯恐避之不及。两个人和这座小城如此的不协调,甚至不像是人间的生灵,更像是地狱的魔鬼。吴掌柜走过去颤颤巍巍地把信递给她,她并没有伸手去接,高贵地像是谁家的贵夫人,端木南方上前接过了信,吴掌柜一刻也不想多停留,撒腿跑开了。
端木南方打开了短信,把内容读给谢三娘,上面写道:伯母在上,小侄叩首,虽未谋面,但觉情亲。七日之后,云水崖下,侄有一物,定慰君心。特此相约,殷盼切切,小侄叶晨风再拜!
谢三娘听完了,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麒麟城。
常万全找来吴大保,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让他厚葬了吴小二,剩下的钱交给他的家人,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对叶晨风说道:“叶少侠真是当世诸葛,不动刀剑,只凭一张小小的字条,就让强敌知难而退了。”常万全哪里知道,叶晨风这是在拿生命赌一件事情,而且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赌赢的机会有多大。
两天之后,麒麟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叶晨风心里盘算着时间,明天就得出发,他不想告诉任何人,自己这是要去哪里,否则,至少大哥石若水定会要求同去,他不想因为这些陈年往事再牵连更多的人。第二天早上起来,当常万全和孔易之商量着石若水和绿荷的婚事的时候,叶晨风借口出城遛马,直奔云水崖。所有人都没有感觉到他有哪里不对,只有知悔姑娘拉着小知非的手,站在镖局门口,静静地望着他慢慢消失的背影,似乎觉得他这一走应该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为了避开江湖人士,叶晨风绕过官道,只走小路,两天后在一条林间小道上,他突然勒紧缰绳,停住了脚步。这里出奇的安静,以至于声音能传出去很远。他分明听见了说话的声音,一男一女,那女人的声音像是高超的乐师演奏出来的乐曲,而那男人的声音里却有一丝若隐若现的颤抖。
叶晨风已经想到了这个女人是谁,因为世界上只有一个女人能发出这么摄人心魄的声音。他展开轻功,在树枝之上轻轻一点,来到一颗参天大树之上,藏身在枝繁叶茂的树冠之中。那两个正在说话的人,也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没有猜错,那个说话的女人正是流云剑派掌门人刘红轩的续弦之妻潘小云,而站在潘小云对面的男人却让他大吃一惊,因为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那个男人竟然是被大哥石若水已经打死的江湖第二杀手邱仲成。他的手里还是握着那双八棱铜锤,只是不再是车夫的打扮,而是青衣劲束,一副武林人的模样。
只听潘小云娇声说道:“杀了此人,庄主许你黄金百两。”
邱仲成颤抖着回道:“江、江湖皆知,我、我邱仲成替人杀人从不为钱。”他说起话来磕磕绊绊,却又不像是结巴。叶晨风听的好奇,心想天下还有不为了钱的杀手?
潘小云听了笑道:“你是嫌太少吧?”
邱仲成已经有些语无伦次,刚说了不为钱,却接着说道:“太少,实在太少,不值一提。”
此时那潘小云竟然慢慢解开了衣扣,她一件一件脱光了衣服,露出了她那如雪一样洁白如玉一样温润的身体,每一寸肌肤都是那么地完美无瑕,然后用如水一样的眼睛看着邱仲成,她自信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一个男人站在她的面前而不心动,然后嗲嗲地说道:“再加上我呢?”
邱仲成手中的铜锤早已经掉到了地上,嘴里吞吞吐吐,已经快说不成话:“只、只要、你,不要、钱。”说完已经像一头饿狼看见了肉,把猎物扑倒在了地上,竟在这荒郊野外**一番。
叶晨风一时弄不明白,这邱仲成何以能死而复生?而这潘小云又让他去杀何人?正思索之时,邱仲成大叫一声,做完了苟且之事,瘫软地趴在潘小云的身上,那潘小云轻轻地抚摸着他全是汗水的脊背,娇喘地说道:“去完成你的任务,以后我就是你的。”邱仲成听了像士兵接到了将军的命令,突然发了疯一样,衣服都顾不得穿上,捡起地上的八棱铜锤,飞一样的跑远了。
潘小云慢慢地站起身来,说道:“出来吧。”叶晨风一惊,心想这潘小云难道如此厉害?竟然发现了自己?正要现身时,却发现从一颗树后闪出一个人来,此人叶晨风认得,正是刘红轩的二弟子“玉面书生”欧阳才。叶晨风这才知道,潘小云说的并非是自己。
欧阳才一把将光着身子的潘小云抱在怀里,说道:“还是小师娘厉害,不知道大师兄该怎么感谢你,只是白白让这癞蛤蟆吃了一回天鹅肉,可心疼死我了。”潘小云撒娇道:“这身子又不真的是泥做的,多一个人用又坏不了,有什么好心疼的?恐怕有别的原因吧。”说着竟然把手伸到了欧阳才的裤裆之中。然后把嘴付到欧阳才的耳边,娇声说道:“我就爱看你们这些男人争风吃醋的样子。”那欧阳才平日里像个书生,何等的斯文儒雅?此刻竟也像个山匪莽夫,急的连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脱不下来,一把将衣服扯碎,骑在了潘小云的身上。叶晨风懒得再看这活春宫,突然吹了一声口哨,黑龙马一跃而起,四蹄如飞跑了过来,叶晨风从树上跳下,正好落在马鞍之上,顺势从欧阳才和潘小云的身旁飞驰而过,那欧阳才大惊失色,急忙找衣服遮体,他的衣服早被他扯碎,哪里还能穿上?一时东躲西藏,狼狈不堪。
那潘小云却大不相同,她虽认出了马上之人是叶晨风,却不躲不藏,更没有去找地上的衣服,而是毫不动色,娇笑着望着黑龙马绝尘而去,嘴里喃喃地说道:“把身子给了那个莽夫草包,让他去杀此人,倒不如把身子给了此人,让他去杀了那个莽夫草包。”
叶晨风向云水崖策马疾驰,他现在没有心思理会这些风流韵事,也无心思索邱仲成为何死而复生,只是他不知道,潘小云让邱仲成去杀的人正是他自己。当他赶往云水崖的时候,那邱仲成也正在去往麒麟城的路上。
离开麒麟城第七日,叶晨风来到了拜火教总坛云水崖下。这是他大伯叶寒死去的地方,却也可能是谢三娘活过来的,所以他才把活死人谢三娘约到了这里。他知道此行的凶险,不仅这里的新主人拜火教第二护法鲁道早就想杀他灭口,他所约来的谢三娘更是恨不得嚼碎每一个叶家人的骨头。可他还是来了,并且只身前来,只因为他已是叶家大院里唯一活着的人。
叶晨风静静地坐在镜湖边,等他要等的人,他知道谢三娘一定会来。她的双腿已经不再听从她的心,而是屈服于那刻骨的仇恨。
果然没过多久,谢三娘和端木南方就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他第一次看见这个曾经是他的伯母的人,虽然谢三娘离开叶家大院时,他还没有出生。他静静地看了谢三娘几眼,她头发已经花白,脸上也布满了皱纹,连背都有一点点弯曲了,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是如此的明显,却仍然没能掩盖她曾经是如何的美貌,只因为她的美天然无琢。
叶晨风以为谢三娘看见自己就会动手,可现在她们母子只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叶晨风站起身来,刚要行礼说话,端木南方却率先开口了,说道:“你父亲还欠我一拳。”叶晨风听见他提起父亲,一下子热血上涌,面对自己的杀父仇人,他曾经设想过很多种见面方式,可他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主动提起父亲。但他很快就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他知道父亲当初为什么舍命都不还手,更知道自己此行并不是为了报杀父之仇。于是叶晨风慢慢地说道:“家父被你重伤之后,已经驾鹤西去了。”
端木南方听了还未说话,谢三娘冷冷地问道:“叶寒现在在哪里?当真是死了吗?”
叶晨风听她提起大伯,缓缓地说道:“小侄将伯母约到此处,正是因为大伯前不久在此仙逝,他的尸身是小侄看着火化升天的,不会有错。”谢三娘听了后,冰冷的面容上似乎有了一丝的表情,也不知是喜是忧。叶晨风接着说道:“大伯自三十年前大战重伤之后,便隐居于此,创立拜火教,不再理会江湖之事,不料前不久被护法鲁道所害,弥留之际本想写一封书信,但重伤之下手不能书,故让小侄捎一句话给伯母,并有一物相赠。”
“什么话?”谢三娘的声音依然冰冷,可里面分明已经有了一丝的颤抖。
叶晨风说道:“大伯遗言:今生所爱,唯三娘一人耳,至死未改。追思年少之时,不知情为何物,必痛心疾首,悔不当初。若有来生,愿与三娘重新来过,衔草以报。今生永别,夫寒涕零。”说完后叶晨风从怀里掏出来在大伯身上发现的那根精美的金钗,他知道自己说的是谎话,更不知道这金钗的主人到底是谁,但他想赌一把,像谢三娘这么美丽柔情的女人大伯都弃之不顾,在这云水崖又能有什么样的女人会让大伯动心呢?而这金钗既然在大伯遗体上发现,对大伯来说必是十分珍贵,想来这金钗的主人应该就是他的妻子谢三娘,大伯叶寒终究是人,是人就不会真的是铁石心肠。
当叶晨风慢慢地把那只金凤钗递给谢三娘的时候,她已经浑身颤抖,把插在头上的金龙钗颤颤巍巍地取下来,把两只金钗放在一起,用颤抖的双手捧着。叶晨风说道:“大伯一直把金钗带在身上,直到去世前交给了我。”
谢三娘此时突然瘫倒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大喊了一声,痛哭起来,那哭声穿过整个山林,久久不息。
叶晨风知道,她的心活了。
这个可怜的女人一生只是在等待一句谎言!毕竟大伯死之前并没有对自己说过任何话。可自己所说的是不是大伯一生都没有说出来的话呢?这将是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的迷。
而“冷血螳螂”端木青和她们的儿子端木南方,又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比谢三娘还可怜的人呢?他们是谢三娘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却从未拥有过她的心!
此时山林里突然闪出来十几个身着黑衣的拜火教教徒,为首的正是拜火教第二护法鲁道和第三护法秦生。鲁道坐在一个四轮车上,怀里竟然抱着那两位圣火灵奴李仙儿和乔果儿。可此时的世界似乎和谢三娘无关,她的哭声还是没有停息。叶晨风开口笑道:“鲁道护法别来无恙?这两个美人可还合您的胃口?”可他的话刚说出口就已经后悔,只是晚了。只见瘫在地上的谢三娘听见“鲁道”二字,猛地抬头看向这群拜火教徒,突然纵身而起,在手中的拐杖里抽出一把细细的软剑来,火石电光之间,已经刺向鲁道的咽喉。
鲁道的注意力全在叶晨风的身上,哪料到瘫在地上的这个老婆子突然出手?自己又坐在四轮车上,无处躲闪,慌乱之中,鲁道竟然抓起旁边的李仙儿向谢三娘扔了过去,谢三娘手中软剑直接刺穿李仙儿的胸膛,李仙儿只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鲁道,就倒在地上气绝身亡。把青春岁月给圣火鼎还是给鲁道?看来这是两条都走不通的路。
谢三娘拔剑再攻之时,鲁道已经跃下四轮车,二人随即战作一团。鲁道的功夫显然在谢三娘之上,端木南方和叶晨风急忙上前帮忙助战,不料二人还未搭上手,秦生护法喊了一声“布阵”,身后的众教徒纷纷拔出长剑将二人围在了中央。这阵法乃是当年鬼谷子所创“铁锁连环阵”,十分精妙,布阵之人若论单打独斗,武功都不算上乘,可十二个人之间环环相扣,随时异形换位,进退有序攻防配合巧妙,端木南方和叶晨风身在阵中,犹如牛落井底,一时之间也无可奈何。那边谢三娘却已经落了下风,她招招搏命,恨不得一剑就将鲁道置于死地,鲁道的武功本就不弱,这些时日“千毒手”更是精进不少,谢三娘哪里能这么容易得手?二人交手十几个回合,鲁道趁谢三娘强攻之下,门户大开之时,欺身上前,一掌正中她的前胸,谢三娘当即被震飞出去。正在端木南方和叶晨风大惊之时,半山腰一块巨石之后突然飞出来一个黑衣人,迅如猿猴,身形极快,在半空中一手接住了谢三娘,黑衣人未及落地,另一只手一挥,两块石子打向布阵的拜火教教徒,突然遭此一击,阵型立刻大乱,端木南方和叶晨风看准时机,连攻数招,然后纵身跳到了阵外。叶晨风此时已经认出,这黑衣人正是拜火教第四护法韩笑。
韩笑随即喊道:“快走。”三人随即带着谢三娘,飞身离开了云水崖,一盏茶的功夫已经是数里之外。当韩笑把谢三娘放在地上的时候,发现她早已经没有了气息。可她的脸上不再是冰一样的冷漠,分明是灿若桃花一样的笑容。
端木南方站在母亲的身旁,他仍然是面无表情,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很久很久。然后跪下对着谢三娘说道:“母亲,现在是别人欠我的?还是我欠别人的?”说完轻轻地抱起谢三娘的尸体,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韩笑笑道:“这是何人?我救他一命,却连声客气的话都没有。”叶晨风望着端木南方渐行渐远的身影,叹道:“这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人!”
叶晨风接着问韩笑为何出手相救,原来自叶教主被害后,韩笑在教内暗中调查,知道了果真是这鲁道偷得叶教主的“千毒手”秘籍,被教主发现才遭他暗算。无奈这鲁道在教中地位甚高,自己资历又浅,竟然被鲁道逐出云水崖,他正想到江湖上去寻找大哥齐子护法,不料正好碰见叶晨风被鲁道围攻,这才出手相救。
二人闲话已毕,叶晨风说道:“家父在世时,常与齐子护法在玉泉山对弈,前辈可去那里碰碰运气。”韩笑点了点头,道了声保重就向玉泉山方向而去。
叶晨风也骑上黑龙马,向着麒麟城的而去。在他离开麒麟城之时,常万全问孔易之可否为绿荷占上一卦,孔易之自然知其心意,遂净手更衣,取出卦具,得一卦名为“大有”,主第五幺,女招贵夫之相,随即大笑道:“看来天意如此。”于是把石若水叫到身前,说道:“本来婚姻大事该有父母做主,但你父母早亡,义父如今也不在了,为师游历四方,竟然把你这合二姓事宗庙以继后世的大事给耽搁至今,实是为师之过。徒儿可有中意之人?”石若水岂不知道师父说的何人?他心里对那活泼可爱的绿荷也早有心意,便对孔易之说道:“此事全凭师父做主。”
常万全知道这是答应了,大笑道:“好事宜早不宜迟,三天之后就是黄道吉日,你我了此心事一桩,孔兄以为如何?”这婚事商议已毕,小知非跑进了屋里,说道:“叶哥哥怎么还不回来?他说今天要教我武功,结果一天都见不到人。”此时大家才意识到天色一晚,石若水和丁一郎刚忙到城外寻找,直到入夜也没有找到,只能回到镖局,大家猜测叶晨风定是去见那谢三娘,可不知去向也就无可奈何,常万全说道:“叶少侠武功高强,又机敏过人,他既然不辞而别只身前往,定是胸有成竹,大家不必过于焦虑,耐心等待便是。”众人听他如此一说,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才各自回屋休息。只是绿荷和知悔虽同居一室,却一喜一忧,两个人谁也没能睡着。
“万全镖局的大小姐终于要嫁人了。”这消息如同酷暑下大雪一样新奇,一天时间便传遍了这座麒麟城。城东街贾三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失魂落魄,摇头叹息不止,心想自己几年来的打全都白挨了,这天鹅肉眼看就要落入别人的嘴里。贾三越想越气,就来到了隔壁李屠夫家里。这李屠夫之妻柳氏生得一副好皮囊,又生性贪财多情,经不住贾三三句好话和几两银子,就趁李屠夫出门卖肉之时,做了这贾三的姘头。贾三知道李屠夫此时不在家中,也不敲门,径直就进了柳氏的内室,不料却看见柳氏正在和一个壮汉在床上行苟且之事,一生气恼,骂了句“臭婊子”就一拳打向壮汉,那壮汉见他打来,也不躲闪,只伸手在他的拳头上一点、一推,那贾三就被打翻在了地上。柳氏穿了件衣服,说道:“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你又不是我家男人,轮得到你说这些难听话?身子是老娘自己的,你睡的为何别人就睡不得?”
贾三见识了壮汉的厉害,又听柳氏如此说话,知道今天是碰到了硬茬子,赶忙跪地哀求道:“是我错了,我被绿荷那个贱人气昏了头,还请大侠饶命。”
那柳氏轻笑道:“几年来你被那贱人迷了心窍,只要挨了打才想起老娘的好,今天是不是听到那贱人要嫁给那个外地人的消息,又魂不守舍,想到老娘的身子上发泄一番?”那壮汉听她说到外地人,急忙问道:“是个什么样的外地人?”那柳氏就将最近万全镖局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番,壮汉听完想了片刻,对贾三说道:“你当真如此喜欢那个绿荷?”贾三急忙举手发誓道:“当真当真,如果能娶到绿荷,就算死了我也愿意。”柳氏听了大笑道:“你还真是情真意切,只是人家两天后就要拜天地入洞房了,以后老娘这里你也休要再来。”那壮汉对贾三接着说道:“你说的可是实话,当真死也愿意?”
贾三急道:“绝无半句虚言!”柳氏知道这贾三难得说了一回大实话,正要说话,不料那壮汉一把扯掉了她刚刚穿上的一件衣服,下床后在贾三的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一只手提起贾三扔到了柳氏的怀里,说道:“事成之后,她还是你的,那个叫绿荷的也是你的。”贾三高兴的赶忙磕头,那壮汉见状,穿上几件李屠夫的衣服,头也不回地开门走了出去,柳氏大喊着也没有留住。
两日后万全镖局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常万全平日里为人处世十分仗义,左邻右舍前来贺喜的络绎不绝。绿荷略施胭脂身穿红衣,第一次打扮的像个女孩家。孔易之和常万全坐在正厅太师椅上,喜笑颜开,正等着两位新人敬茶跪拜,当主婚人高喊“一拜天地”之时,不料院中突然有人叫道:“你可敢再和我比试一回?”绿荷一听就知道是贾三又来捣乱,一时气恼,竟然不顾自己穿着新娘子的彩衣,一把扯了盖头,冲出去向着贾三飞起就是一脚,若是以往,这一脚非让贾三折几根肋骨不可,却不料这次只见贾三以右脚为轴,原地一转,竟然轻松躲了过去,然后顺势一推,绿荷身在空中,无处借力,直撞到院中的刀剑架子上,好在这贾三临学临用,内力不济,绿荷也并无大碍。
那贾三得手之后得意地笑道:“你已经败在我的手上,可得兑现诺言,非嫁我不成。”绿荷气得又要动手,贾三急忙后退说道:“娘子且慢。我让你一回,倘若你那位新郎官叶晨风愿意随我到城外大战三百回合,能胜得过我,我就让你改嫁于他。”绿荷听了早气得浑身发抖,又一拳打来过来,贾三不再缠斗,撒腿跑出门去。绿荷吃了亏更不会饶他,紧追不舍,石若水见状不敢怠慢,也急忙追了出去。
贾三一路向北出了城门,跑到一处荒僻地方,突然停住了脚步,上气不接下气地挥着手,石若水的轻功是何等厉害?岂能连这个贾三都追不上,他只是担心绿荷,一直跟在绿荷左右。二人追到贾三身前,绿荷立刻就动手打向贾三,那贾三昨天刚刚和那壮汉学了一招,唬人一时还行,可唬不了一世,急忙大喊道:“大侠救命。”此时石若水突然感到身后一股劲风袭来,力道之强,不是一般练武之人能够发出,好在他轻功实属江湖第一,脚尖一点已拔地而起,生生将身后的力道躲了过去。
待他回头看时,却被惊出一身冷汗,袭击他的壮汉竟然是被他亲手打死的江湖第二杀手邱仲成。石若水惊道:“难道你没有死?”邱仲成冷冷地道:“没有人能杀得死我,你杀我一回我的功力就增加一倍。”绿荷虽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怒气未消,抢先说道:“我倒想试试。”说罢就要出手,石若水急忙把她拦了下来,对邱仲成说道:“既然杀不死,上门索命即可,为何让这下三滥之人将我夫妇引至此处?”绿荷听了竟然羞红了脸,心想明明还没有拜堂,你怎么就这么心急?邱仲成冷笑道:“我替人杀人,却不会滥杀无辜,上门杀你必血流成河,我今日只杀你叶晨风一人,与其他人无关。”石若水听他把自己当成了二弟,顿时忍不住大笑起来,心想这杀手当真是蠢的要命,笑道:“那我今天就让你的功力再增加一倍如何?”说完内力聚于掌上,抢先出击,向着邱仲成的面门、前胸、中腹、双肩连击数掌,顿时将邱仲成包围在自己的掌影之中,邱仲成挥动手中八棱铜锤,左挡右闪一一化解,二人不觉已过了数十招,谁也未能占得上风,只把一旁插不上手的绿荷急的团团转。
杀手杀人只求得手,不会顾及什么江湖道义,邱仲成偷袭不成,使自己陷入苦战,心想这小子不愧是武林世家之后,自己恐怕一时难以取胜,僵持下去必会夜长梦多,须得想个办法。心想至此,邱仲成大喝一声右手铜锤自上而下打向石若水,石若水早已感觉到此人内力比上一次交手时果然增加不少,不敢硬接,急忙向左闪开,不料却正好露出了身后的绿荷,邱仲成左手铜锤突然撒手扔出,打向绿荷,石若水大吃一惊,飞身一跃,伸手接住铜锤,邱仲成见他上当,同时飞起,用尽全力打向他的后背,石若水此时躲避为时已晚,眼看就要中招,突然一柄长剑刺在邱仲成的铜锤之上,速度之快力道之强,竟然将铜锤生生刺穿,直没至剑柄,力道仍未卸完,顺势将铜锤向一侧推开。石若水回过头来,知道是丁一郎及时赶到,常万全也带领着众人赶到。
丁一郎把长剑一转一挑,那铜锤就像纸糊的一样,立刻变成了两掰,邱仲成立刻变成了赤手空拳。石若水掌法刚劲威猛,丁一郎剑法犀利精妙,两厢夹攻之下,邱仲成立刻就难以抵挡,丁一郎身形一闪,长剑在他腰间划过,顿时血流不止,同时腰带被割断,连裤子都掉了下来,里面光秃秃什么都没穿,下体完全露了出来,绿荷急忙捂住眼睛,扑在了常万全的怀里。原来这邱仲成和潘小云办完事情之后,急不可耐,没穿衣服就赶到了麒麟城,偷偷进了柳氏家想找件衣服,才误打误撞遇到贾三。待丁一郎又要进攻之时,石若水却把他拦了下来,说道:“他口口声声只杀我二弟一人,待我问问他是收了何人钱财替何人消灾。”邱仲成听他说此话,才知道自己弄错了对象,一把将脚裸处的裤子扯了下来,把腰上伤口紧紧扎住,然后指着贾三说道:“告诉你们也无妨,我收的就是此人的钱财。”众人听了疑惑不解,这贾三就是一个小小泼皮地痞,怎么会认得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正疑惑时,邱仲成纵身就要逃走,石若水一跃而起追了上去,丁一郎紧随其后,却听得常万全在身后大喊道:“穷寇莫追。”二人才停住脚步,眼看着邱仲成快速地消失在荒野之中。
一直在旁边观战的贾三此时已经吓得是屁滚尿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把自己如何认得邱仲成之事详细地讲了一遍。常万全听了笑道:“那李屠夫在外风流成性,原来他的屋里人也没有闲着,这才是因果循环,天理不爽。”他觉得贾三说的应该不假,虽然搅了女儿的婚礼,可毕竟自己和贾三父亲有些来往。开镖局的接了生意,总要和货主对所托之物商议个价钱,万一丢失也好照价赔偿,所以大的镖局总有个有眼力的掌柜,能对货物做出个公道的价钱,常万全这镖局油水少,养不了那么多张嘴,有时自己拿不准,就不免请贾三的父亲来帮忙看上一眼,毕竟人家开着当铺,有些眼力。因此常万全也就不好继续追究,挥挥手放贾三回了城里。
众人回到镖局后,早过了开喜宴的时辰,贺喜的人已经走了大半,主婚人匆匆把耽搁的婚礼办完,常万全便吩咐开席,自己的宝贝女儿出嫁,即使耽搁了,喜酒总还是要喝。十几个趟子手开怀畅饮,纷纷向新姑爷敬酒,石若水天性憨厚,来者不拒,可竟然没有人能把这新郎官灌醉,自己一个个倒是倒了下去。“文王饮酒千盅,孔子百瓠”,常万全觉得自己乘龙快婿的酒量也不遑多让,和孔易之相视而笑。在洞房里偷偷观看的绿荷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拉着身旁知悔姑娘的手,指指点点有说有笑。
知悔知道这是大喜之事,只能强颜欢笑,陪着绿荷直到天黑石若水进来,才回到常万全给自己新换的房间,一个人在这热闹的镖局,静静地坐着,心想不知道叶晨风现在身在何方?
热闹是他们的,而她自己什么都没有!
小知非见姐姐闷闷不乐,趴在姐姐怀里,说道:“大哥哥会回来的,否则,我就踢替姐姐去找他。”知悔听后笑着摸了摸小知非的脑袋,可眼睛里却分明有泪水流了下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