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贵本是个农耕人家,又怎么会和江湖第一剑派的掌门人刘红轩扯上瓜葛?原来几年前钱贵输光了家产,被迫流落街头,农户人最恨嗜赌之人,亲朋好友左邻右舍都没有人肯赏他一顿饱饭吃,更别说借给他钱财。虽然练成了一手出神入化的千术,可没有本钱,他也只能靠乞讨为生,饥一顿饱一顿。有一年冬天他连着两天都没有讨到一口吃的,又屋漏偏逢连夜雨,夜晚突然风雨交加,钱贵差一点就冻死在刘家庄园的大门外。自己家门前死了人,总是件触霉头的事,当庄园里的家丁要把他抬到雪地里去的时候,恰好被刘红轩看见,就叫人拿给他了几个馒头,转身也就不再理会。说来也是奇怪,当家丁告诉刘红轩这是个烂赌鬼的时候,刘红轩非但没有瞧不起钱贵,还竟然停下了脚步,片刻后转身回来掏出了十两银子扔给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冲他笑了笑就转身离开了。
有了这十两银子做本钱,只用了一个晚上,钱贵就赢回来上百两银子,可他看着手里的银子,却想起这几年风餐露宿的生活,大哭一场,第二天就把赢来的银子留下三五两,其他的都给了曾经和自己一起乞讨的贫贱之人,自己找到现在住的破庙,开荒出来几亩薄田,过起来现在这样的日子,有认识的朋友遇到难处,他就去次赌场,只当是自己替赌输的人做了回善事。
叶晨风听钱贵讲完,笑道:“看了这刘老爷还是一位大善人。”钱贵说道:“那是自然,否则我也不会为了给他置办寿礼,哄你和我赌钱。明天就是刘老爷的六十大寿,我又被那客栈老板娘缠着无法脱身,见你出手就是整锭的银子,心想必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于是情非得已才出此下策,借你的银子用上一用,兄弟可不要生气。”叶晨风笑着摆了摆手,钱贵和郭八此时已经有些困意,就催促着他一起和衣而睡。
这二人刚一倒头就起了鼾声,叶晨风却睡不着,他知道此时钱贵怀里揣着的天蚕衣不是寻常之物,那色目人会不会善罢甘休?那个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名字的女人又意欲何为?这钱贵千术虽然高明,可并不会武功,郭八轻功了得,稍会写拳脚,可最多也只能自保,自己此时不仅不知道那个色目人和女人的底细深浅,一时也不会有什么好帮手,在钱贵把天蚕衣送给刘红轩之前,自己竟然还非得给这刘红轩做回镖师不可,想来只觉得可笑至极。
直到东方泛白之时,叶晨风已经是频频打着哈欠,心想漫漫长夜总算是平安无事,于是向窗外看了一眼,准备小睡一会,不料一眼望去瞬间睡意全无。只见一个和那色目人一样打扮的人从客栈外面飞身越墙而过,慢慢地打开了客栈大门,随后进来四个同样打扮的人。此时天已渐亮,叶晨风看得清楚,从身形衣着判断,领头的正是在老虎口赌场输了天蚕衣的色目人。
色目人本是西北各个游牧民族的统称,他们之间虽然差异很大,但衣着风俗甚至长相皆与汉人不同,西突厥就是其中之一。这西突厥中有一个葛逻禄部落,有后人迁居山西雁门关,受赐姓为萨,历经数世,地位十分显赫,人称“雁门萨氏”。这领头的色目人正是雁门萨氏现在的当家人萨木东。
萨木东一头金色的头发,双目显出淡淡的蓝色,鼻梁高挺,明显与汉人不同,衣着也比他带来的四个色目人华贵许多,显然那些是他的下人。进门后萨木东轻声地交待了几乎话,那些色目人就慢慢从腰间抽出一把弯刀,向客栈的正房走来。叶晨风急忙叫醒钱贵和郭八,钱贵看见窗外的色目人人人手提弯刀,顿时慌了手脚,郭八思索片刻,轻声说道:“这些人显然是为了输掉的天蚕衣而来,看他们身形步伐,应该都是武林人士,武功必然了得,我们倘若硬碰硬,恐怕斗不过他们,我有一个主意,也许可以一试。”郭八说完自己的主意后,叶晨风和钱贵觉得虽有风险,却也不失为一条妙计。
三人商议一定,钱贵突然大喊一声:“抓贼了,抓贼了。”院中的色目人听见叫喊迅速躲在了暗处。此时郭八身穿一身夜行衣,黑布蒙面,纵身上了屋顶,施展轻功向院外而逃。钱贵和叶晨风开门从屋里冲了出来,钱贵大骂着叫道:“你这个蠢货,那个人偷走了我今天赢来的宝衣,你还不赶紧去追。”叶晨风像个下人一样战战兢兢,然后纵身向郭八逃走的方向追去。钱贵站在门外急的捶胸顿足,萨木东立刻吹了一声口哨,带着手下人撇下钱贵不顾,也追了上去。
这郭八虽然是个毛贼,可轻功却不再叶晨风之下,一盏茶的功夫,二人已经跑出十几里路。郭八停下脚步,等叶晨风追上来后,一起藏身暗处,不多时萨木东带着四个手下飞身而过,郭八和叶晨风相视而笑,转身向着“待君归”客栈的方向跑了回去。
到了客栈后,见钱贵还在门口装模作样地来回走着,显得十分着急。叶晨风笑道:“郭兄的轻功了得,钱兄的演技也是一流。”钱贵听了憨笑着拉起二人回到房间,郭八却笑道:“与你相识以来,一直以兄弟相称,到现在竟然还不知道兄弟贵姓大名,家住何处?看兄弟的身手,绝不是一般耕读人家出身,我是靠着这轻功吃饭之人,刚才全力奔逃,竟然也没有将兄弟甩开,难道兄弟是武林中人?敢问兄弟师出何门?”叶晨风摆手轻笑道:“郭兄过奖了,我只是从家父哪里略学了些拳脚罢了,哪里是什么江湖人士?小弟姓马,又因为自小喜欢马,就叫了个马驹的贱名,不值一提。”郭八听他如此说,也不再追问。
叶晨风确实是有意隐瞒,一来他对郭八钱贵二人并非十分了解,江湖险恶,不得不防。二来毛仙镇大战之后虽然江湖又暂时回归平静,可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仍然为了那些武林秘籍而在寻找他的下落,岂能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行踪。三来刘红轩的寿宴上必少不了众多的江湖人物,倘若这二人叫出自己的真名实姓岂不糟糕?所以才对郭八钱贵隐瞒自己的身份,心想本来他二人也不是江湖中人,也许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
经萨木东这么一搅扰,三人均睡意全无,此时天色也已经大亮,老板娘郑月娥一反常态,今天起了个大早,坐在柜台后面懒洋洋地半靠着。叶晨风等三人下楼来,要了几个小菜,郑月娥也不动弹,让钱贵到厨房自己去做,钱贵也是轻车熟路,不大功夫就端上来饭菜,三人酒饱饭足之后,叶晨风付了银两,牵上黑龙马就要离开,郑月娥没好气地说道:“客官下次再路过此地,还是寻别的住处为好,老娘自打开了这个客栈,就没这么闹腾过,客栈一住下,就搅的夜夜不得安生。哪天再一不留神再搭上了自家性命,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叶晨风听了笑道:“昨夜多谢老板娘收留,如有机会,定当报答你的大恩。敢问老板娘,你这待君归等待的是何方高士?我日后倘若见了,也好替你传个口讯。”郑月娥听了脸色一沉,也不说话,转身回自己房间去了。
吃完饭钱贵就着急地要上路,只怕误了恩人的寿辰,叶晨风面露难色,钱贵不解,问他还有何事?叶晨风吞吞吐吐地说道:“兄弟心中有件事,怕惹得钱兄生气,一直未敢直言相告,到了此时此刻,不说也不行了。”钱贵心中着急上路,让他尽管直说,叶晨风接着说道:“我和你恩人的一个弟子,去年因为几句口舌之争动了拳脚,都怪我年少轻狂,竟然一时冲动和这样的大户人家结下了仇怨,想来实在后悔,今天想随兄台去见见世面,又怕被你恩人的那位弟子认出来,这可怎么办?”郭八听了指着钱贵笑道:“你不过和他恩人府上的一个下人打过一架,怎么还能惹得他生气?”钱贵听了只是憨笑,问郭八有没有两全之策,郭八接着说道“我以为是什么大事,这样的小事又有何难?我们祖师爷传下来三件本领,才使得这饭碗能传到今天。这第一件是手快而轻,否则要被人发觉;第二件便是轻功,万一失手不能让别人追上;第三件就是易容,否则人家虽然一时追不上你,可山不转水转,总有相遇的时候。我只要在你脸上稍作乔装打扮,保证你爹妈都认不出你来。兄弟是要俊一些还是丑一些?”叶晨风笑道:“当然是越俊越好。”郭八听罢从怀里一件一件掏出许多女人化妆用的东西来,他的衣兜像是二郎神君的葫芦,看着虽小却能盛下天下万物,不一会功夫,就把叶晨风打扮得像是换了一个人,只把钱贵惊得直呼高明。
三人离开客栈,直奔刘家庄园而去。此时正是酷暑时节,太阳一升起来就是火辣辣的灼热,钱贵不会武功,又十分肥胖,没走多远已经是汗流浃背口渴难耐,想寻些水解渴,可这条路上既无泉眼又无村镇,哪里有水?郭八让他先忍一忍,往前再走三四里路,路旁有一家茶摊,专为过路之人而设,价钱虽然贵了些,可也算是为来往之人雪中送炭,只能到了那里才能喝些茶水,稍事休息。
到了茶摊前,钱贵紧跑几步,叫醒正在打盹的店小二,把整锭的银子拍在桌子上,让店小二赶快上些凉茶,店小二见钱贵如此阔绰,赶紧提起茶壶,将钱贵面前的茶碗倒满,钱贵一饮而尽,示意他再倒,连喝了三碗才开始大口的喘气,店小二看了一眼胖得和猪一样的钱贵,又看了一眼瘦的和猴一眼的郭八,打趣道:“难道平日里这位客官的饭都让你给吃了?”钱贵也不恼怒,憨笑着直说正是正是,看得叶晨风大笑不止。
店小二将三人的茶碗重新倒满,刚要回去继续睡觉,远处三匹快马飞驰而来,眨眼功夫已到了眼前,三个带着白色头巾的人飞身下马进了茶棚,为首者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面白无须,大喊着让店小二上茶,叶晨风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此人是青城派掌门人楚天舒。店小二急忙上前,先将茶碗倒满,然后说道:“客官喝茶之前,小的须先给您讲明白,别人家的茶一文钱一碗,就算是冻顶乌龙也不过三文钱,可我家的茶卖五文钱一碗,喝与不喝客官请自便。”叶晨风心想,这个店小二真是个做买卖的行家里手,他先将茶碗倒满,再说价钱,口渴难耐之人见到水在眼前岂能不喝?这里又只此一家,就算十文八文恐怕也卖得出去。
楚天舒一旁的弟子何孟春叱喝道:“费什么话,我们还能付不起你的茶钱。”楚天舒轻笑一声,一连喝了三碗。店小二笑道:“客官息怒,看你们这身着打扮,必是英雄豪杰,不必和我这样的下等人一般见识。”这话说得楚天舒面露喜色,笑道:“没想到你这个卖茶的竟然也有双慧眼,识得出谁是英雄豪杰。”店小二听了更是高兴,回道:“多谢客官夸奖。不瞒客官,我虽然是个卖茶的,可也知道一些江湖上的事。武林中门派众多,掌门人到处都是,山多总有高低,人多就分贵贱,这么多的掌门人,总会有英雄豪杰,也总会有酒囊饭袋。”楚天舒听了大笑一声,和身旁的另一位弟子江映月说道:“想不到此人竟也能有如此高论。”然后对店小二说道:“那你就姑且说一说谁是英雄豪杰,谁是酒囊饭袋?”店小二越说越有兴致,竟学起曹孟德论起天下英雄来,笑道:“本来我这卖茶的也认识不了几个武林人士,只是沾了前边刘家庄园大老爷的光,今天他要过六十大寿,这几天就有许多的武林中人前来拜寿,天色炎热,路过我这茶摊就照顾一下我的小生意。我也就见识了不少武林各门派的掌门人,好说话的还要聊上一时半刻,粗略知道了一些江湖事。若说起谁是英雄豪杰,在我看来,首推少林方丈慧竹大师。这少林本就是武林各派之首,威名远扬,可上一任方丈清静无为,不问江湖事,使得少林寺在武林的地位是一降再降,三十年前带着众门派去到叶家大院,更是被武痴叶寒打得是落花流水,过了十几年就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圆寂了。直到慧竹大师当了方丈,先烧恶龙岛,再灭金钱帮,替江湖除了两大害,才重振了少林的声威,听说不久前在毛仙镇更是重挫叶家人,这样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少林方丈岂不是英雄豪杰?”
楚天舒听他说到毛仙镇之战,心有不悦,轻笑道:“一个只会惺惺作态,对着泥菩萨念经的老和尚,算得什么英雄豪杰?还有何人?”
店小二也不争辩,接着说道:“客官说得也对。那武当派屹立武林数百年而不倒,掌门人清虚子剑法出神入化当世无双,总该算是英雄?”楚天舒轻笑一声,说道:“这个牛鼻子老道整日待在武当山上,几乎从不下山,早已是归隐之人,还能算是英雄豪杰?”店小二轻笑道:“那华山派掌门人杜无双一剑镇西北,峨眉派掌门人净空师太虽是女流之辈却刚直不阿,青龙门门主葛万秋一身是胆素有侠义之名,今天过寿的流云剑派掌门人刘红轩执掌武林第一剑派声高望重,这些人难道都不是英雄?”楚天舒听了更是大笑不止,说道:“你这都不过只是一些道听途说,哪里有什么真英雄!”店小二不解地问道:“这些都是江湖上的大门派,倘若他们都算不得英雄,那依客官看来,谁才能算是英雄豪杰?”楚天舒反问道:“西川之地,豪杰辈出,有一个青城派,当今掌门人楚天舒,二十出头就出任掌门人,依你之见,可算是英雄豪杰?”店小二大笑道:“我刚才只说了英雄,正要说草包,没想到客官就说起此人。这楚天舒刚当了掌门人就被武痴叶寒打成重伤,把自家传了数代的武功秘籍都输掉了,此后三十年不敢踏进叶家一步,前不久毛仙镇大战,自己本事不济,却非要强出头,结果却是丢人现眼,这样的酒囊饭袋---------”没等他把话说完,何孟春大喝一声“住口”,拔出腰刀就向他劈了下来,这店小二不会武功又没有防备,一张还带着笑容的脸就直接被劈成了两掰。楚天舒此时那本来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更显得可怕,像个活阎王,把茶碗一摔,带着两个弟子骑上马扬长而去。
叶晨风看着三匹快马走远,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钱贵看着店小二已经分家的脑袋,吓得两腿打颤,郭八常年游走四方,见过不少的打打杀杀,此时竟还能开起玩笑,看着店小二的尸体说道:“祖师爷教导我们,要多拿东西少说话,看来你是没有记在心上了。你拿了银子却没命花,反而让我们省下了茶钱。”说罢在店小二的怀里掏出来两个银锭,叶晨风怒道:“你怎么连死人的钱都要偷?”郭八轻笑一声,把银锭的底亮给他看,叶晨风看见上面写着“老虎口”三个字,才知道原来这店小二和郭八是同行,除了卖茶,也赚一些快钱。郭八把银子扔给钱贵,说道:“既然拜的是同一个祖师爷,我总不能让他喂了野狗,现在还有些时间,二位稍等我片刻。”说罢在茶摊后挖了个坑,用草席把店小二的尸体裹上埋葬了,也算他三生有幸,一面之缘的人让他能入土为安。
埋了店小二,三人又继续向前走了数里路,就看见一座气势恢宏的庄园。四处张灯结彩,门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叶晨风跟在钱贵身后,笑道:“一会儿老爷有什么事情要办,只管吩咐我们这两个下人就是。”钱贵还没能从惊吓中走出来,没理解叶晨风是什么意思,直说道:“没事没事,跟着就好。”郭八听了打趣道:“这就真成了老爷了?那小的是不是要先给您老人家请个安?”说罢还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钱贵这才回过神来,笑道:“委屈两个兄弟,只装这一时,图个方便罢了。”
三人走到庄园大门口,见许多人正手持拜帖,依次而进,刘红轩的几个弟子站在门口,都面带笑容,迎来送往。钱贵也学着众人模样,不料却被门口的弟子伸手拦下来,说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岂是你能进的?”钱贵刚要开口说话,叶晨风抢先上前施礼赔笑道:“这是我家老爷,江东福兴昌钱庄老板钱老爷,特来给刘老爷拜寿,来的着急忘了写拜帖,还请见谅。”拦他们的流云剑派弟子听了虽有些疑惑,但还是慢慢地放下手,示意他们进去。直到三人走进大门,还听得门口那位流云剑派弟子向其他弟子问道:“江东有这么一家钱庄吗?”
进门后叶晨风见院子里已经是高朋满座,贺礼堆积如山,但无非是些寿桃之类的寻常之物。此时有一个流云剑派弟子迎了上来,施礼说道:“今天我师父过大寿,来的朋友是在太多,师父唯恐照顾不周,特吩咐在下,问一声来贺寿的各位朋友,如果带了什么沉重的贺礼,也不必告诉在下,只将贺礼写在这张纸上,在此稍等片刻即可。”说罢递给钱贵一纸一笔,叶晨风又抢先接了过来,以郭八的后背为案,写了“天蚕衣”三字,然后将纸折好,递了回去。来人接回纸笔,走进内院,不多时就跑了出来,毕恭毕敬地施了一礼,笑道:“劳您久等,请跟我来。”
说罢就带着钱贵等三人走进二道门。这个院子里客人已经少了很多,摆放的贺礼也都是珍珠玛瑙银冠金桃之类的贵重物品。三人穿过中院之时,有人啧啧称奇,更有人摇头叹息,小声互相问道:“我把传家宝都拿来了,怎么还是进不来内院?”叶晨风心想,外、中两个院子里这么多的客人,有几个是来拜寿?也许只是想一睹那潘小云的花容月貌也未可知。
三人又穿过第三道门,就来到了这庄园真正的内院。叶晨风看了一眼,内院的客人非富即贵,各大门派都派了弟子前来贺寿,青城派掌门人楚天舒更是亲自前来,除此之外还有几位富商财主模样的人,刘红轩的两大弟子黑面阎罗康辉和玉面书生欧阳才正在招呼他们入座。领路的弟子直接让钱贵坐在了上座,钱贵受宠若惊推辞不坐,叶晨风一把把他拉到座位上,和郭八站在了他的身后。
临近午时,内院的四张桌子上也坐满了人,只是不见有弟子来收贺礼。不多时听到有人高喊寿星驾到,只见刘红轩和潘小云从正堂缓步走来,院子里的客人一阵惊呼,一起向潘小云看去,连外院和中院的客人都像大鹅一样垫着脚伸着脖子向里张望。
刘红轩向客人施礼笑道:“今天老夫过寿,来的朋友实在太多,有照顾不周之处,还请各位多多包涵。”他说完之后没有一个客人回话,一个个瞪着眼睛张着嘴,眼光还在潘小云的周身上下游移,竟然都忘了给刘红轩说一两句恭维的客气话。刘红轩尴尬地向一位主事老者使了一个眼色,那老者高声喊道:“华山派杜无双掌门送南海红珊瑚一对。”叶晨风心想,原来这内院的贺礼太过贵重,看来刘红轩是要亲自收取,不料那华山派的大弟子骆未央此时还没能从潘小云的身上回过神来,那老者连喊三遍,骆未央才赶忙把一对高大的红珊瑚捧了上去。
那老者又喊道:“青城派掌门楚天舒送千年人参一枚。”一刀杀了茶摊店小二的青城派弟子何孟春刚要上前,楚天舒却把他拦了下来。江湖上各个门派之间互相走动,往往只是派一名弟子前来即可,今日楚天舒亲自前来也并非仅仅为了拜寿,又看到刘红轩竟然把自己排在了华山派之后,顿时十分不悦,站起来笑道:“刘庄主过大寿,青城派不敢怠慢,我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从西川亲自赶来,只是一时疏忽,竟然把花重金买来的贺礼落在了家里。曾闻刘庄主颇有雅兴,若不嫌弃,我手书一卷,聊作贺礼,不是刘庄主愿笑纳否?”刘红轩听了先是一愣,然后苦笑一声,也不说话,只是示意手下弟子取来文房四宝。这楚天舒虽然识得几个大字,可哪能舞文弄墨?只见他胡乱一片涂鸦,然后还赋诗一首:
庄主过大寿,贺礼人人凑
可怜家贫寒,砸锅也不够
本想去偷抢,天舒非贼寇
写诗做贺礼,心中好内疚
写完大笑几声,让弟子递了上去,笑道:“不知道庄主以为我这诗画作的如何?”叶晨风自小就常见父亲赋诗作画,也算是半个行家,看了楚天舒的这份贺礼,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心想这楚天舒竟然在这江湖第一剑派掌门人的寿宴上如此胡闹,看他刘红轩该如何处置。他手下的弟子有点低头偷笑,有的面无表情,也有一两个已经慢慢地讲佩剑拔出了一半,刘红轩看见后轻咳一声,看了他们一眼,那两个弟子又把剑慢慢地收回了剑鞘。只是刘红轩这一咳不要紧,竟然紧接着连咳数声,手心里都咳出血来,想来应该是在毛仙镇所受的内伤还未痊愈。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刘红轩拿起字画认真地看了许久,才转手交给手下弟子,然后笑道:“楚掌门武功盖世人人皆知,没想到这些文人的功夫也是如此了得,今日楚掌门是让老夫大开眼界。”说罢不等楚天舒答话,就示意主事老者继续。
主事人又一一喊了各位客人的名字,所收的贺礼都是价值不菲,只是唯独遗漏了钱贵。当钱贵刚想站起身说话的时候,刘红轩已经吩咐弟子寿宴正式开席,钱贵张着嘴巴,把想说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叶晨风在一旁看着好生奇怪,心想,这天蚕衣是何等的贵重,虽然刘红轩今天收了不少奇珍异宝,可那些东西和这天蚕衣比起来,就像黄土之于黄金,价值相差何止百倍?钱贵不是江湖中人,不知道这天蚕衣是何物,又报恩心切,为了十两银子的恩情就舍得送他,而他刘红轩身为江湖第一剑派的掌门人,不可能不知道天蚕谷三宝之一的天蚕衣是何物,多少人为了得到它都搭上了性命,他怎么会有人相送却不收?
正在叶晨风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突然听到外面迎宾的流云剑派弟子高声喊道:“雁门萨家大少爷萨木东前来为师父祝寿。”紧接着萨木东带着四个手下人直接进到内院,来到刘红轩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说道:“小侄萨木东恭祝刘世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刘红轩上前将他搀扶起来,笑道:“世侄何必行此大礼,几年未见,你可一直让伯父我牵肠挂肚。”萨木东回道:“自家父去世后,家中大小事情都得小侄打理,整日琐事缠身不能远行,几年来未能给世伯请安,还劳世伯挂念,小侄罪该万死。”说罢让身后的四个色目人把抬来的大木箱打开,里面竟然是满满的一箱黄金,然后接着说道:“为了祝贺世伯的六十大寿,两年来小侄一直想寻一件奇珍异宝,可稀奇的宝物都是可遇不可求,直到今天也未能遇到,眼看要误了时日,无奈拿来这黄金千两以作贺礼,还请世伯笑纳。”刘红轩大笑道:“只要世侄亲自前来,让伯父看上一眼,以解挂念之忧,伯父就十分高兴了,哪用得着带什么贺礼。”说罢就亲自招呼萨木东入席。
此时叶晨风才知道这色目人的身份,突然如醍醐灌顶,心想,原来这萨木东带来这天蚕衣也是为了给刘红轩做寿礼。只是不明白的是,在老虎口赌场,他明明亲自说出天蚕衣的来历,必然知道此物何其珍贵,怎会只是当作一件贺礼送出?就算两家是世交,关系不同寻常,也绝不会把如此宝物轻易送出,莫非他是有事相求于刘红轩,非送出天蚕衣不可?叶晨风一时想不明白,轻轻地摇了摇头。
钱贵自打看见萨木东进来,就一直低着头,生怕被萨木东认出来,心想自己怎么得罪了恩人的亲朋好友?
在叶晨风思索之时,萨木东转身准备入席,却无意之中看了一眼刘红轩旁边的潘小云,身子一下子就僵在了那里,他虽是个纨绔子弟,经常出入风月场所,可像这样一个美到没有任何瑕疵的女人,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一刻他只觉得,他见过的所以女人加在一起,恐怕也抵不过眼前这个女人的一丝一毫。此刻潘小云的美让他忘记了所有的礼节,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不想离开。刘红轩轻咳一声,笑道:“世侄还未曾见过,这是你的伯母。”萨木东此时才知道自己失礼,急忙向潘小云施礼问好,潘小云也不答话,只是微微一笑。只是这一笑,已经把院中除了叶晨风之外,所有男人的骨头都笑酥了。
潘小云环顾院子中所有的男人,她享受他们的目光,她知道,这样的目光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能够得到,此时的她感觉自己就像漂浮在蓝色的海洋里,无论波涛如何汹涌,也只是她身下的一滴水罢了。只是,当她看到叶晨风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叶晨风正低着头,是院子中唯一没有盯着她看的男人,她无法容忍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不愿意多看她一眼的人,哪怕是瞎子都不行!她在刘红轩的耳边说了一句话,就转身快步地回房间去了。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叶晨风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对如此美丽的女人不感一点兴趣,反而对毛仙镇上那位并不十分漂亮的姑娘窦梦瑶魂牵梦萦。
当潘小云的身影在众人眼前消失之后,院中的客人们才想起来现在已经过了开席的时间。刘红轩连声道歉,说了些客气话,然后催促弟子们手脚麻利一些,不多时,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各种山珍海味,上等佳酿更是一坛坛地往桌子上放。客人们虽然吃相各异,但也都不客气,把美酒佳肴变成屎尿这种事和把良家妇女变成娼妇一样,大多数男人都爱干。
在喝到兴高采烈之时,客人们纷纷向寿星敬酒,三巡之后,刘红轩借口自己不胜酒力,需要回房间稍事休息,让手下弟子们代劳,陪客人多喝几杯,康辉和欧阳才等一干弟子闻言后挨个向客人回敬,刘红轩慢慢走回屋内。在一片猜拳声中,叶晨风看了一眼内院的客人,发现有三个人连筷子都没有动。楚天舒一脸着急的样子,似乎有些不耐烦;华山派大弟子骆未央时不时轻声叹气,魂不守舍;萨木东一直低头不语,若有所思。叶晨风对身旁的郭八轻声笑道:“我刚才掐指一算,那个雁门萨家的大少爷过不了多久,就会偷偷跑到今天寿星的内室里去,你以为我算的准如何?”郭八轻笑一声,伏在叶晨风耳边悄声说道:“若不是我夜里曾在这庄园行走,早看了个够,我也要再偷偷进去多看上几眼不可。”叶晨风听了摇了摇头,回道:“恐怕不仅仅只为此事,只是我一时猜不出来。倘若他果真会去,你既然有登堂入室而神鬼不知的本领,何不跟去一探究竟,满足一下兄弟我这好奇之心。”郭八轻轻点了下头,不再说话。
过了一时半刻,萨木东果然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到正房门前,回头向院子看了一眼,觉得没有人注意到他,随即快速进了正房。郭八向叶晨风竖了一下大拇指,二人会心一笑,随后郭八悄悄地进到正房门口,然后一闪一跃,就没有了身影。
这正房上下两层,一字排开,共有数十间,中间是客厅。郭八跟着萨木东,见他来到一间房门前,四下看了看,轻咳一声,只听得刘红轩说道:“世侄不必拘束,进来吧。”萨木东推门走了进去。郭八顿时感到好生奇怪,这房间里竟然不是潘小云?随即施展轻功,身形稍一腾挪,就像蝙蝠一样倒挂在刘红轩房间的窗户外面,用舌尖舔破窗纸,向里张望。只见萨木东进门后,扑通一声跪在刘红轩的面前,哀求道:“世伯救我!”郭八心想,果真还有别的事。刘红轩仍然微笑着把萨木东搀扶起来,说道:“世侄怎么又行此大礼?这里是我的内室,不比外面,你我二人不必讲究这些虚礼客套。”然后示意萨木东坐下,然后问道:“世侄这是遇到了难处不成?”萨木东长叹一声,回道:“小侄遇到了天大的难事,世伯若不相救,小侄非被人取了性命不可。”
刘红轩轻笑道:“世侄莫非是在开玩笑不成?你们雁门萨家地位显赫,以历数百年。虽说令尊三年前驾鹤西去,世侄未到而立之年尚需历练,可家族威名尚在,叔伯众多,怎么能有人敢取你性命?”
此时,窗外的郭八也疑惑不解,是何人能让雁门萨家的主人如此害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