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福晋带着苏溶溶来到胤禩房中。一推门,一股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儿冲了上来,苏溶溶身子立时软得仿佛每一步都有跌倒的可能。屋子里三个御医护着,三个侍女陪在一旁,参片就在床头冰着,刚好一个御医正要撬开胤禩因为昏迷而紧咬的牙关,打算塞参片让他压在舌下。
苏溶溶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眼中除了胤禩再无任何顾忌优柔,她抢步扑到胤禩床头,从太医手中接过玉柄,想温柔唤他,可开口时已经哽咽不已:“八爷,我是溶溶,我来看你了,你快醒醒啊。”
她轻声细语间,堪堪深情表露无遗。八福晋脸色更加惨白,对着下人和三名太医说道:“除了王太医,其他人都退下去吧!”
其他人应声退下,王太医对着苏溶溶说道:“郡主,这参片要压入贝勒爷舌下才能起得效用。”说完,他也站起身,识趣地让到一边。
苏溶溶颤着手抚上胤禩的清瘦的脸颊,压低了声音凑在胤禩耳边轻声道:“胤禩,你说过以后都由你来护着我,我现在就好害怕,你快点儿醒来好不好?”
胤禩因为失血过多,脸色白的已然发青,曾经的好风致现在都变成了死气沉沉,就连那时常微笑的嘴角都紧紧抿着。苏溶溶的眼泪颗颗滴到了床上,将暗黄的床单润湿成了一片深色。
八福晋在她身后看得心里阵阵绞痛,手中的帕子也被攥成一团。
苏溶溶见胤禩口唇上破皮结痂,心知是玉柄撬开嘴唇所致,心中更是疼痛,便放下玉柄,轻声道:“胤禩,你现在生病了。我要放参片压在你舌头下面。你张开口好不好?”
胤禩毫无反应,死了一半沉寂躺着。
八福晋冷眼看着,心中不知道是期待胤禩张开口还是害怕。
苏溶溶伸手在胤禩唇上轻轻抚摸了一下,凑近他耳边,声音低到只有他俩能听见:“你不听话,我可就生气走了。”
就在这时,胤禩嘴唇费力的抖了抖,苏溶溶身子一颤,八福晋也一阵惊愣冲了过来:“爷的嘴动了!动了!”
两个女人都是泪眼朦胧相视一眼,各自又低下头去。八福晋夹起参片。苏溶溶软语道:“八爷,您将嘴张开,我把参片放进去就好。我……我们会一直在这儿陪着你的!”
说完,苏溶溶将手包上已经准备好的棉布帕子,轻轻伸到胤禩唇边,几乎没有用力便将手指伸进他的口中。八福晋见状赶紧将参片送入胤禩开口中,苏溶溶手指顶了顶胤禩舌尖。那纤薄的参片便滑到了他的舌头下面。
苏溶溶将手抽出来,有轻轻帮胤禩擦了擦唇角流出的口水,像哄孩子一般,轻声道:“八爷真乖。”
八福晋身子轻颤,扶着床边艰难地站起身。她腰杆儿挺得直直的,从上到下俯瞰着苏溶溶瘦弱的背影。从昨天胤禩血葫芦一样杯九门提督的人抬回来开始。无论太医如何医治,无论她与其它侍妾如何哭号呼唤,胤禩不曾有过一丝一刻的回应。就连灌药都得使劲撬开他的口唇牙齿。看着他嘴唇破了,牙根流血,药汁反吐上来,有那么几个瞬间,她简直就要发狂发疯。恨不得用自己的性命来换他的周全。她从小生在富贵之家,虽然家里也曾受到剧烈的打击。可是万岁爷到底还是把她指给了他,并且成为嫡福晋,可以说这辈子,她从没有得不到的感觉,更不曾有失去的痛苦,可是这一瞬,她觉得自己要永远失去眼前这个最爱的男人了,也或许……她从来就没有得到过……。
“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刀伤不下二十处,其中腹部和胸口的剑伤最为致命。由于失血深重,爷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八福晋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失声叫出:“既然爷肯听郡主的话,那便有劳郡主悉心伺候了。”
说完,她也不等苏溶溶做出反应便转身走向王太医:“还请您费心了!”
王太医诚惶诚恐地赶紧躬身行礼。八福晋拉开房门,对外面守着的两个丫头吩咐道:“春梅、秋桃,这几日你们便听溶郡主差遣。”
两个丫头素知这位主子喜怒无常,脾气暴躁,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只是战战兢兢地都做一团,也不敢应声。
八福晋提高了声音:“你们两个聋了不成?!听见没有?!”
春梅、秋桃赶紧跪下:“听见了,奴婢听见了!”
“福晋”,苏溶溶不知何时也站了起来,对着八福晋隐隐颤抖的后背说道:“我虽是奉万岁爷之命,实是受了良妃娘娘的嘱托。钟粹宫中,良妃娘娘关切八爷安慰,恨不得亲自照顾,但宫妃不能出宫,娘娘念在我还粗通些医理,便让我来了。现下八爷昏迷不醒,福晋便是府中一家之主,此时此刻,八爷不仅需要……我和王太医的照料,更加需要您!”
“需要我?!”八福晋提声反问,轻笑道:“需要我什么?”
“需要您稳住贝勒府的人心,撑住八爷的体面!”苏溶溶定声道:“需要您拿出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告诉所有人,八爷吉人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平安无事、后福无穷!”
苏溶溶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就连声音也有了一种笃定的坚强力量。八福晋向着苏溶溶慢慢转过身,一双眸子透过氤氲的水气愣愣看向苏溶溶,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这个不过14、5岁的小女子竟然变得无比镇定强大,令人敬佩又敬畏!
八福晋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依旧端着架子点头道:“郡主说的既是,放心吧,我知道该如何做好一个福晋的本分,贝勒府的体面不会折损半分!”
言语虽然冷淡,但苏溶溶明显感受到八福晋态度的变化,她不求什么,只希望胤禩能早点儿好起来,有朝一日,她能够不再怨恨自己。
八福晋说完,转身离开。苏溶溶也回过神,守在床边,轻声呼唤着胤禩的名字。
……
不眠之夜漫长的总是让人害怕。胤禩含住参片之后便再无动静,任凭苏溶溶如何呼唤都没有反应。更可怕的是,胤禩身上大部分伤口都已经止血,可偏偏当胸一剑处却还总是不断向外渗,苏溶溶仔细观察那血的颜色。从出血速度和溢出血液呈暗红色来看,胤禩应该是静脉出血,而非动脉或肺静脉出血,有了这种判断,苏溶溶刚才焦躁急切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下。因为她知道静脉出血虽然流血较多,但能够自愈,只要胤禩保持不动,那么血液便不会突然大量涌出。
“王太医”,苏溶溶唤道:“麻烦您将八爷伤口解开让我看看。”
王太医赶紧将胤禩右胸上纱布解开,立时,暗红色的血液连带着药渣涌了出来。苏溶溶紧紧皱眉,中医止血素来有效,但过程缓慢,胤禩已经昏迷了近两天两夜,而胸口伤痕处依旧难以止血,此时,她要做一个决定,是继续这么等着草药发挥作用,还是试一试西医止血的办法。
看着那不断涌出的深红血液,苏溶溶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她紧紧咬着下唇,直到一丝血腥弥散在口中,才艰难地说出一句话:“王太医,我现在需要清洗伤口,请……请帮我烧热水,还要用蒸汽熏过晾干的棉布……”
王太医虽然没有听说过,但危机之时,百无禁忌,他连忙吩咐下去,自己寸步不离地守在八爷床前,可此时,他却看见苏溶溶将手放在烛火上烤着。
“郡主,您这是……”但凡被烛火烧过的人都知道,真正去碰那火苗倒是没什么,烧伤人的都是火苗之上的炙热,王太医眼见着苏溶溶一双纤弱柔软小手在那滚烫的烟上颤抖着,惊讶震撼无以复加。
“消毒!”苏溶溶烤了不过瞬间,便已经疼得面无血色,她额角汗滴滚滚掉落,令人看着揪心极了。
此时,下人已经将苏溶溶所要的东西准备好。王太医也净了手,等着苏溶溶吩咐。
苏溶溶轻轻将胤禩伤口上敷的草药清理赶紧,见出血有所增加,赶紧用裁成三寸宽的长条纱布叠成厚厚小包压在胤禩胸口出血处上方,那里是静脉回流心脏的一处节点。王太医见状,立刻伸手按上接替苏溶溶。这是加压包止血法,本来应该用绷带和三角巾固定,可胤禩伤在胸口,不能乱动,只有人力按着。
“不要太过用力,您看着血流量,如果血流减少,便是力道合适。”苏溶溶努力保持镇定,尽量让语气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王太医点点头,果然,眨眼间,胤禩伤口外涌的血液还真少了起来。
苏溶溶紧皱眉头,颤手拿起托盘中刚准备好的干燥棉布一点点卷好,然后仿佛下了多大决心一般,声音颤抖地几乎难以成句,对着胤禩说道:“八爷,您忍住……”。
说话间,苏溶溶已经将卷成团的棉布塞入了胤禩胸上的血窟窿处。胤禩身子猛然弹起,剧烈的疼痛便是昏迷中的他也能感受到。王太医大惊失色,按压止血的手也颤抖着松了几分,苏溶溶见血涌骤增,大喊一声:“压住!”
王太医吓得浑身猛颤,不住抽着凉气。
胤禩的身体还在剧烈颤抖,苏溶溶哭喊着:“对不起!对不起!”,可她不能停下,直到将棉布完全塞入伤口,再无一丝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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