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雁书靠在柱子上,拍着额头苦笑:“假的,刚才居然没猜出来。”
这孙家的孙三娘果然不是一般人,之前露面的是个替身,自己藏在后面。
大堂下血战正酣,女人却丝毫不顾及战局,拾起之前被丢开的发簪,插在自己头上,扭动腰肢来到应雁书身旁,像一条水蛇般靠在柱子的另一旁。香唇在应雁书耳边轻吹一口气,低喃道:“这极允城时局复杂,我一个女人家站着风口浪尖,自然得备些手段。先前没能亲自出面,让小哥见笑了。小哥这般身手,想必不是本地人吧。今夜来此,想干什么?”
应雁书并不看她,掏了掏耳朵:“我不想干什么。只不过听说孙家和任家有矛盾,我觉得这里有生意可做。”
“小哥你别说笑了,我这里有什么生意?”女人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我刚刚杀了那个逆流的佣兵,不算生意?三娘可别以为我喜欢什么义务劳动。”应雁书扭头看着身旁妖艳的女人。
女人指了指自己头上的发簪,笑道:“你是说刚才的那个傻大个吗?这根刺伤他的发簪有剧毒,如果你不砍掉他的手,这时他也该毒发身亡了。”
闻言,应雁书瞟了一眼那只被他砍掉的手掌,伤口果然开始发黑。应雁书心中感叹道:果然只有蛮力是不行的,自己还是他年轻,把这世界想得太单纯。
“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女人拨撩着应雁书的衣领,“看来小哥今晚只能义务劳动一把了。”
“真是在下自作多情了,但我可不能空手而归。”应雁书苦笑着,“既然孙家和任家请来的佣兵都死完了,那我帮三娘杀了任家家主,三娘付我报酬如何?”
“我为什么要做这笔生意呢?我可以和任尽那个老头子继续耗着啊,或者可以请别人啊。”女人轻佻地捏着应雁书的下巴,“而且小哥私自潜入我孙家,还杀了人,我只要报官就可以把小哥送进监狱哦。”
“那三娘我可明白地告诉你,这生意你非做不可。”应雁书抓住女人不安分的小手,邪魅的笑容即使是孙三娘这样的蛇蝎美人看了也有些心慌。
大堂下的战斗已经结束,女人示意其他人撤走,带着应雁书来到画屏之后。女人坐在一把椅子上,应雁书隔着一张桌子坐在对面。女人道:“说吧,你有什么秘密。”
应雁书笑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女人定睛一看,瞳孔顿时紧缩:是一块鬼面具。
“放心,不是假的。馗木材质,很结实,不信可以试一下。”
“你、你是魅将。”女人一时间有些乱了方寸,“我、我告诉你,我没有犯法,魅将也不能胡来。魅部的规矩严得很,不要为了几个铜板,把命搭进去!”
“魅部的规矩对我不管用,但可能会要了你的命。”应雁书诡异地笑着,“因为我是一个叛逃的魅将。”
“什么意思?”女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我是一个叛逃的魅将。我刚才帮你杀了人,你现在和魅将叛逃事件有牵连。”
“这和我没关系!”女人拍案而起。
“你怎么想不重要,人们只会相信自己认定的真相。魅部的作风你清楚,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现在正有魅将在追杀我,我已经走投无路了。三娘如果愿意给我陪葬,这生意不做也罢。”
女人沉默着。
“三娘,你可以去报官了。”应雁书继续施加压力。
“看来,这笔报酬我付定了呢?”女人苦笑着来到应雁书面前,“不过,能不能换一种方式补偿小哥呢?”
说着,女人坐到应雁书腿上,水蛇腰软在怀中。芊芊玉手抚摸着应雁书的胸口,另一只手拨弄着自己的长发。
突然,应雁书抽出玉柳剑。寒光一闪,剑刃砍断了女人的发髻,参差不齐的长发披散下来,断发飘落。女人脸色一变,应雁书伸出右脚,踩住了掉在地上的发簪。
“现在,三娘还想说什么?别忘了,这生意我能跟你做,自然也能跟任家做。我可以提着你的头,去敲诈任尽。”
女人无言以对,这生意她真是非做不可。虽说被敲诈的感觉很不爽,可如果真能除掉任尽,这生意也不亏。
玉柳剑挑起女人的下巴,应雁书笑道:“三娘想好了吗?”
“成交。”
······
任家家主的房间中,任尽还不知道孙家发生的事,正在审阅家族账目。
敲门声响起,老人头也不抬地道:“进来。”
“老爷,您要的东西到了。”一个下人推门而入,手中提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我要的东西?什么东西?”任尽疑惑地抬起头,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很面生。
“老爷。”下人笑着将东西放在任尽面前的桌案上,“你的死期到了。”
任尽定睛一看,那东西是门外守卫的头。
任尽惊骇中慌忙起身,才站起一半,一个冰凉的物体便架在了脖子上。
“坐下。”下人手中的剑刃贴在老人的颈动脉上。
任尽做了回去,呵斥道:“你是谁?”
“棘,真名应雁书。不过老爷知道这些也没用了。”
“你想干什么?”
“这还不明显吗?你可别怪我,孙三娘付过钱了。”
“······”闻言,老人彻底沉默下来,不管脖子上的剑刃,双目紧闭。
“老爷想什么呢?”应雁书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变得多话起来。
“我?我在等你动手。”老人平静地闭着眼睛,脊背挺直,“怎么?不习惯有尊严的死者是吗?”
应雁书的笑容逐渐僵硬,他明白,玉柳剑只要再偏一寸,自己的任务就完成了。可是剑尖仿佛深入泥沼,一动不动,反倒是手腕在不停颤抖。废物!废物!应雁书在心中骂着自己。自己刚刚挑断了一个佣兵的动脉,还砍下了一个守卫的头,现在怎么连一个老头都对付不了!
应雁书这才明白自己在杀人前为什么这么多话,为什么总是笑。他曾以为这是酷,是冷酷的杀手才会有的作风,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
有的杀手话多,是在玩弄对手。自己话多,其实是在拖时间,因为自己不愿杀人。
有的杀手总笑,是在享受屠杀。自己总笑,其实是在骗自己,因为自己不敢杀人。
自己不是没有杀过人,但都是在战斗中,用剑刃划破对手的脖子,像这样杀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应雁书还是第一次。
应雁书曾憧憬着杀手的生活,潜行于夜色,相伴与死亡,当猎物与对手的血洒在自己身上的时刻,或许是男人最酷的一瞬。因此,他加入了魅部,成为了向往已久的帝国黑夜的掌管者之一。但风云突变,应家被灭,在曦的帮助下,他脱离了魅部。他短短的魅将生涯从未执行过任务,今夜是他第一次感受'魅将'这个词的魅力,然而这种魅力他有些承受不起。
帝国的黑夜并非少年梦中的那样,充满了热血的战斗与无畏的牺牲,而是阴谋与屠杀。应雁书渴望面对刀光剑影,但无力在一个老人面前举起屠刀。他现在才知道自己当初有多幼稚,自己根本做不了魅将。
这不是梦里的黑夜,应雁书身处其中,觉得空虚而茫然。
家人遇害就是在夜中。爹,你也是这么死的吗?应雁书的剑尖微微下垂。
就在这时,任尽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从桌案下抽出一把刀刃发黑的匕首,刺向应雁书。应雁书条件反射地动了手,剑尖偏移,错开了动脉但仍然刺入了脖子。应雁书连忙将剑拔出,任尽扑倒在地,匕首练应雁书的衣服都没碰到。
鲜血在地板上横流,任尽透过脖子上的窟窿痛苦地喘着气。他活不了了,气管被刺穿,失血与窒息会要了他的命。相比与直接砍断动脉,这种死法漫长而残忍,不过应雁书是无意的。任尽挣扎着,一点一点地爬向应雁书的脚边,竭力想用手中淬毒的匕首刺伤应雁书。应雁书一动不动,再也笑不出来,用复杂的眼光看着任尽死去。
这是应雁书的心理活动,外人看来可不是这样。
“你冷血的让杀手都害怕,朋友。”背后突然传来鼓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