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
日子在眼睁眼闭里两下一蹦，很快到了小年。
年关要置办年货，一大早，南乔跟着自家姥姥上街赶集。安城是个南方小镇，冬日不见雪，就是风钻得刁，若穿得不够紧实，直渗到你骨子里一股湿寒。
南乔搭理围脖藏住鼻子，一呼气围脖毛线上站满了粉末点的水雾，戴着手套的手又缩回兜里，撑得衣肚块鼓起来。
一只手把她刚整理的围脖扯拉下来，透出鼻翼通气，南乔一抬头就看见自家姥姥一头银发下，似两湖深潭的眼睛，眉头挤出个川字：“就这么冷？别在路上把自己闷倒了。”
“也没……”南乔开口想说两句，可姥姥似乎没有听的兴趣，早已跨着步子，走在前头了。
南乔看她走得快，用手磨暖脸颊，觉得热上了，才打着小跑跟上姥姥。
明知道年下的货不便宜，但街上还是挤满了人，特别是现在物质水平发展了，不少人开着车子代步，于是前些年才加宽的马路，又塞满了车。
里面的车出不来，外面的车进不去，车隙之间蚂蚁般的人，搬着大大小小的货物进进出出。
姥姥也熟悉了年年这样的状况，跟着人流进市场，时有人提担着东西，磕碰着了她，老人家也不恼不吱声，就自己默默避开。
就是在一个转弯的路口，看见一个骑着摩托车的人和一担着菜的老农在那吵架，老人家睹了一会，磨了磨牙口上的两块皮，啐了一句俚语，周围太闹，南乔没听清。
老人家还在往前走。
南乔不知道姥姥要去哪，大多过年吃喝用的，家里其实早就在网上订好到货了，可姥姥不高兴，她脾气怪，家里人都揣摩不透她。
姥姥去了家老店，称年糕。那店门就在市场边角处摆个木桌子，用块尼龙膜罩着，上面摆着竹筛，筛里铺了一白纸然后堆着年糕。
不同筛里是不同颜色的年糕，南乔左右瞅瞅，忽然一块糕到了她嘴下。
又是姥姥。
“咬一下。”老人家凝着脸对她说。
南乔有些为难，这毕竟是别人店里的东西，没买就吃，不好吧？可不吃，又怕姥姥生气。
还没等她多想，店里的人就出来了，同样是个老太太，头上戴着一围梳，发白的头发都箍到脑后，倒显得蛮精神。
出来就喊：“呦，是三仔啊。”
姥姥在家排第三，年纪比她大的都这么叫她。
姥姥那张老脸终于舍得笑了，害羞一样捂着嘴咯咯笑，那深潭一样的眼睛终于泛上了点波澜：“嘿呀！老姐姐，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精神。”
“三仔你这么大了，讲话还这样甜，会哄人。”
两人一来一往地寒喧，南乔在旁边也乖巧地叫了一声：“奶奶好。”
“哎！”老太太听见南乔叫她，往她这边看来，和善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就赞叹道：“好标志的女娃仔。”
随手就拿起一块年糕，往她嘴边送：“来，尝尝我这把老骨头做的东西。”
“奶奶不老，看起来还能活劲个几十年。”南乔接过年糕，笑眯着眼接着道谢：“谢谢奶奶。”
“哦呦呦，这女娃仔真懂事，我孙子你这般大都拧着不叫人的喔。”老太太略带童气地侧看着她，嘴张成一个小圆，又看着南乔的姥姥，笑着说：“三仔，这后辈像你！”
姥姥瞥了南乔一眼，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只是低低答了一句她的老姐姐：“还可以。”
这不高不低的评价，好是让那老太太嫌弃了一番：“什么是可以？别老眼光盯得那么高，这样的女娃仔做后辈，你还不享清福去。”
“都半身子进黄土里了，我还能享到她的福？”
听得姥姥这一句，南乔心头突然微皱起来。
“大过年的，说么子话呢！”老太太不赞同地说了一句，又看着南乔笑着说：“也许就和你孙女说的一样，还能活劲个几十年也不一定啊！”
姥姥听着也笑了，直道：“老姐姐，你说得对。”
南乔没说话在笑，那老太太倒是对她挺执拗，转头又问她：“女娃，有没有谈恋爱啊？要不要跟我孙子认识一下？”
南乔：“……”
这是怎么回事？前头还两老人感情交流得热切，怎么突然转到她恋爱状况了？
“谈了。”南乔露出个略带腼腆的笑。
偏偏这时，她姥姥撇来一眼，神情里像是带着狭促的笑意……
到了晚上，南乔又在和陆远谋煲电话粥，讲到白天那件事，又变得得意起来：“怎么样，我可是坚守你女朋友的岗位，不让人撬墙角。”
陆远谋更直接：“老婆好样的！”
听陆远谋叫老婆多了，南乔也习惯了，问起了别的：“你今天在家干嘛呢？”
“过日子呗，对了，吃了一顿好的。”陆远谋想起去大酒店的宴席，随意说了一句。
“吃了什么？”那边声音漫不经心的，却是带爪一样轻挠着心头肉。
忍着心尖微微蜷起的痒意，陆远谋回道：“没吃啥，我差点没在饭桌上睡着。”
“哈，亏你说得出来，在饭桌上睡着。”
“大人太吵了。”
陆远谋蹙眉，全是一些不认识的叔叔伯伯向他老爸不停地敬酒，桌子是大，菜碗却忒小一个，还隔得开，想吃什么夹一两下就没了，又不好叫服务员，毕竟那些人还在跟他老爸说话，时不时会奉承一下他……
“吵还睡？”
“太无聊了，又不是跟我说话的。”
“佩服佩服。”
——嘭！
陆远谋正跟南乔聊得畅快，突然大厅传来一阵巨大的响声，他跟南乔交代两句，挂了电话就往大厅去。
刚到大厅门口，陆远谋就滞住不能动了。
向来和善慈祥的爷爷，板着脸拄着拐杖站在堂前，老妈也沉脸呈军式跨立站在后面。
而他老爸……
竟是跪在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