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不管自己爷爷陆坤以前的威名,在军中如何令人闻风丧胆,但退休下来早就收了那份苛求的心,向来能装糊涂就糊涂到底。
甚至都不要晚辈多孝顺,自己一个人找小区那些老人也能自得其乐。
多少人说他活得开,像个弥勒佛整天乐呵呵的,看着就和善亲切。
可眼前这个人却寻不到平日半点的和善亲切。
双目紧闭,面色阴沉得吓人,鼻腔里急促喘气,胸口明显起伏,脚边还有刚摔破的瓷器碎片,碎瓷边泛着刀锋般的冷光。
显然老爷子气得不轻。
陆远谋不是没见过爷爷生气,相反他小时候皮得很,少不了几天就要挨老爷子一顿揍教训。
但那种气多是装腔作势,不像现在全身都气得发颤,一言不发却散发着一股凌人压力,连得周遭空气都沉了几分。
陆远谋再看向自己的老爸,他爸倒是没什么表情,到底是受老爷子的影响,要跪也跪,却挺直了背梁,只微低着头显示低姿态。
老妈方岩就更不用说了,她向来性子比男儿还硬上三分,这种情况也只是铁山一样稳立一边,目视前方,一句不说,脸面也是木的。
陆远谋看着这三方僵持的局态,心里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手攒紧不停地搓过裤缝,磨得关节处红成一片。
正当他要迈步过去时,有人从后面拽住他肩,陆远谋返头一看,是小叔。
陆元墨看了下前厅的状态,转头对自己侄子带着命令式口气道:“不关你事,回去!”
陆远谋不服气,迅速侧身反扳住小叔手臂,陆元墨反应过来就是脚下一个疾踢,岂料陆远谋动作比他更快,从肩侧身用力一撞,迫得他直往后移了两三步。
脚下一踢自然落了空,可陆远谋也被迫松开了钳制他上臂的手。
“叔,我不小了。”
过了一会,正在揉前肩的陆元墨听见这么一句话。
“那个以前整天闯祸、没个正形的狼崽子已经成年,家里的事也该让我知道。”
没有激动,没有急切,只是字句顿力,声音不大,却直直钉进人耳廓里。
陆元墨看过去,眼前男儿站得笔直,面色仍带青涩,眼里却透出丝丝磨亮的光,肩宽体健,确实从记忆里那个不到膝高的调皮蛋,抽长成成年男人了。
垂下眸,陆元墨罕见地袒露一丝疲态,放缓脸色道:“不是不让你知道,只是你现在过去什么都不知道,帮不上忙,只会加剧矛盾。”
陆远谋沉默,走到小叔面前,眉头紧绷,问:“叔,爸出什么事了?”
“市市长贪污落网后,你爸被涉及行贿,目前还在调查。”
“什么!”陆远谋大惊。
“你爷爷一身从战场上锤炼出的铮铮铁骨,最重要的就是活得硬气,如今老来却因为你爸要被人戳脊梁骨,自然气得不行。”
“怎么会这样?爸他不可能……”
“没有什么可能不可能的,大哥确实这些年来钱太快。”
陆元墨语调平缓,声色却偏寒,掺在冬日里偏低的气温里,彻骨的凉意从头浸到脚。
没人再说话,周围猛然静下来,大厅里的水晶吊灯发出辉煌的光,门楣上还贴着过小年新换上的红联;
只是对于陆家来说,这年……怕是不好过了。
……
冬日夜色无尽延伸,一个山岰小村颤着寒气挣扎在寒风的兽口中,听见后山树叶声哗哗作响,张晓燕从床上起来,确认室内窗户是否关紧。
光脚飞快地跑到窗前,摇了摇窗棱确实铁牢,又迅速钻入被窝,蜷成一团用体温煨暖有些冰凉的四肢。
躺了一会,紧闭的双眼带不来一点困意,张晓燕有些无聊地从床头柜里拿出手机,刚打开,手机1g信号标识下微弱的两矮杆,让她无比挫败。
撇了撇嘴把手机重新放回原处,张晓燕把头小小地探出被窝,看着眼前一片黑暗。
不知怎地,突然想起白天的事来。
她们这有个说法,过了阴历二十三,认为诸神上了天,百无禁忌。娶媳妇、聘闺女不用择日子,称为赶乱婚。
所以每年至年底,举行结婚典礼的特别多。
可她没想到是参加自己小时候同龄伙伴的婚礼。
吓得自己听到消息后,赶紧去问自己爸妈,法定结婚年龄不是得女方要满20周岁吗?为什么这么快就嫁了?
年下村里的人互相走得也勤,时不时有人串个门什么的,张晓燕宅惯了,回家以来就没出去过,连村里那几户人家都认不全。
所以看到家里来客,还看着脸生,不知道怎么招呼人,张爸张妈去端果盘泡茶了,张晓燕一个人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很是尴尬。
正在这时,门外两小孩冲进来,一个小孩人大些,身影快,从她身侧哧溜一下就没影了。
另一个人小,身上也穿得重,跟着冲进来,一头撞在她腿上,没站稳一屁股倒在地上,当即一扯嗓子就大嚎起来。
张晓燕赶紧回头去扶,那小孩是真哭得大,眼泪不要命地洒,鼻涕都流出来了,还不等她扶起,就有另一双手把小孩托起来,抱在怀里哄。
张晓燕连忙道歉,定眼看去却一瞬呆住了。
竟然是小时无话不说的闺密娟子!
张晓燕很激动,初中毕业后,娟子跟着村里大人出去打工,张晓燕去市里读高中,三四年一直没再见过面,彼时碰面满满的都是童年回忆。
“娟子,娟子!好久没见你了。”张晓燕兴奋地喊到。
她眼中娟子先是神情有些懵,别过脸很不自然地要放下怀中的孩子,那小孩不愿意下来,抱着她的头不松手。
“晓燕。”娟子没法还是抱着孩子,低低地叫了她一声。
“这是你……弟弟?”看着娟子眼里对这孩子的疼惜,张晓燕试着问。
可问完她就坠入一双眼睛里,那双眼睛很干,生生从里刺出再**不过的复杂痛苦,上面盘结着缚住生气的丝网,瞬间老了十岁。
张晓燕看着一惊,娟子垂下眼皮,仍是低低毫无波调的声音:
“这是我儿子。”
……
娟子跟她说了几句就走了,可那双眼却在她心里生了根,一直在头脑里挥之不去,就像眼前这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死气沉沉,透不出一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