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熏香(1 / 1)

“殿下直率善良,明辨是非,是个好太子。”水名灵不暇思索。

跳跃的烛光映在她清冷的脸上,她一半脸融在光影里,一半脸隐在幔帐投射的阴影下,神色诚恳。

云慈太后握着她的手来回扶了扶,感觉到少女的嫩滑,不由想起自己当年豆蔻岁月,曾几何时,她也走过曼妙的青春?现在回忆起来,仿佛依旧在昨日。可物是人非事事休,她老了,许多事都力不从心。

“小名灵。”她唤一声,水名灵抬头看她,她望着木架上的一盆观景松,“在这群孩子中,你最懂事,最听话,也最让人心疼。”

水名灵不言语,她自顾自的道:“哀家想给你一个归宿,也好了了哀家一桩心愿。”

“奶奶想让奴婢伺候太子吗?”水名灵淡淡开口。

云慈太后收回视线望她,点点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比谁都适合现在的胤儿。”

这也是她让王嬷嬷把水名灵带回来的本意,撮合一段美满姻缘。

寂静的夜里,永寿宫没有一丝声响,云慈太后年纪大了,睡眠浅,宫人们都不敢弄出半点响动,连走路也垫着脚尖。

水名灵沉默,寝殿里只有细微的呼吸声。

云慈太后知道她在思考挣扎,开导道:“从你方才对胤儿的评价来看,你对胤儿的印象也不差,何况你还为胤儿挡过刀,哀家不信你对胤儿真的半分情分都没有。”

宫水深黑,大小势力交错复杂,人人为利益熏心,若非有情,谁愿意冒死替他人挡刀?

原来,云慈太后看中的是这一点。

水名灵了然,清冷的眸光沉了沉,“奶奶,您恐怕也知道奴婢的出身。”

提到水名灵的出身,云慈太后微不可查的顿了顿,转头认真观察水名灵说话时的表情。

而她抬头望着前方虚无,嗓音落寞,“奴婢是罪臣之女,能活下来已是万幸,又何德何能与太子殿下……”

她表情真切又自卑,缓缓侧身,握着云慈太后的手微微颤抖,“奶奶,奴婢过不去心里这道坎,更不敢高攀。”

她打小没有爹娘,小小年纪入了宫,没少挨欺负,所以养成了不爱说的性子,外表瞧着冷淡,实则内心胆小,生出这样的想法也难怪。

云慈太后吁气,眼底的一丝紧张稍纵即逝,怜爱的揉揉她的发,“傻孩子,为何要同自己过不去?哀家相信你,你为何不相信你自己。”

“可……可是……”水名灵哀愁的低下头,似要将头伏到地下,眼眶隐隐有泪光闪烁,“老天爷都不允许奴婢和殿下在一起,是奴婢辜负了奶奶的信任!”

凡是讲究一个天意,她心中有结,也只得循循善诱,慢慢来。

云慈太后深知水名灵的脾性,越逼她反而越会让她退怯,于是宽慰的拍拍她的手,“孩子,你也不必现在就作出决定,奶奶可以让你多想想。但你要知道,胤儿的身边永远有你的位置,你将来要和妙雪一起好好辅佐胤儿,助他顺利登上大宝,懂吗?”

原来,这才是她最终的目的。

对于她们这些没有背景,没有家世的小宫女来说,能成为太子的妾,就是这辈子最大的殊荣。云慈太后给她作妾的诱人条件,买她为太子出生入死的衷心,确实是个划算买卖。

水名灵纠结的思索片刻,缓缓抬头,对上云慈太后和蔼的目光,她抿了抿唇,“嗯,奴婢会好好考虑的!”

云慈太后见她似有所心动,笑着握了握她的手,“这才是哀家的小名灵!”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陪哀家说了这么久的话,你也累了,快早些回去歇息吧!”她欣慰的舒展眉眼。

水名灵答应,俯身退出去。

站在苍茫的墨色之中,她脚下踏着石灯投射的微弱光芒,方才还胆怯不自信的表情泯灭在深不见底的杏眸中。

踏过青石板铺就的宫道,她转身,孤高清冷,眉头紧锁。

看来,不能在此地久留。

回到住处,水名灵找来热水,混了一颗药丸吞入腹中,洗漱干净,熄灯上床。

天色将亮,晨光熹微。

水名灵早早起身,赶到殿内时,王嬷嬷已经替云慈太后穿戴完毕。

她入门,云慈太后恰巧从帘子后面又王嬷嬷扶着走出来,看见她,笑得慈祥,“小名灵来了!快来!”

云慈太后对她招手,她乖巧的走过去。

这时,门外也传来熟悉的声音,“太后福寿安康!”

水名灵随众人的目光回头,瞧见姚露一脸花见花开的表情,规规矩矩的半俯身,等云慈太后免她的礼。

为了讨好云慈太后,姚露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脸皮厚一些,相信她老人家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她在永寿宫的这几日里只要把该做的都做了,不落人话柄,等回了东宫,不还是照样锦衣玉食,众人追捧?到时候太后计就算再有旁的说法,也不可能再把她带到永寿宫吧?只要她还在东宫,就有太子护着她,又有谁能让她再受气?

如是做好思想建设,再面对云慈太后,姚露笑得越发乖巧。

微风徐徐而来,楼廊下尚未熄灭的灯笼来回摇晃,卷起她衣袂飘飘,美艳动人。

本来清晨的风最是清凉舒爽,一阵阵新鲜气儿迎面扑来,人都要精神不少,可今日的风不好闻,有股浓重的熏香,叫人吸了不舒服,尤其云慈太后年事已高,闻了以后更觉得头晕恶心。

“你用的什么香?!”她眉头一皱,不悦的盯着姚露渐渐僵硬的脸。

姚露一直都用的这种香,自己闻久了不觉得有什么,但见云慈太后要发难,方才意识到什么,忙道:“太后,妾身今日熏香一时用得猛了些,没太注意……”

“哀家问你用得什么香!”云慈太后打断她。

她面色一惊,“太,太后……”

“说实话!”云慈太后脸色暗沉,脸上隐隐有怒意。

她在后宫摸爬滚打多年,能稳稳坐在皇后的位置上,成为如今的太后,靠的是什么?是比别人更深的心计,比别人更高一筹的计谋。这一路风风雨雨走过来,姚露身上熏香到底是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眼见云慈太后的表情越来越难看,姚露终于绷不住笑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后,妾身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这是妾身的婢女拿给妾身的,妾身只是觉得它香,便用了,求太后明察!”

她猜到了太后已经知晓熏香的作用,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但她还不至于蠢到立马就承认,只要她假装不知情,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身边的侍婢身上就行!

说罢,姚露佝头斜睨了随她一起跪下的小宫女,小宫女听到她如是说,正好害怕的在悄悄斜眼看她。

她知道太后一直在想方设法的找主子的错,如今主子把错推到她身上,她的后果一定很惨,但她不敢多言,更不敢反驳,因为她妹妹的命还捏在于贵妃手里,如果她不好好服侍姚露,她妹妹就会死!

在毓秀宫里,还有很多像她们这样的姐妹,贵妃让相依为命的她们替她办事,若谁办不好,不但要惩罚她,还要惩罚她的姐妹。而且,她的手法还十分残忍,有的宫女因为她的惩罚可能这辈子都再也怀不上孩子!

可对方是冠绝六宫,连皇后都比不上的贵妃,她们不过小小的宫女,能有什么办法?

想到这里,宫女身体抖得越发厉害,几乎快要哭出来。她觉得世界太不残忍,也害怕自己接下来将遭受的一切。

云慈太后听完姚露的话,看一眼跪在她身边约摸十五岁的宫女,问道:“是你给她的熏香?”

宫女不敢答话,抖的跟筛子无二。

云慈太后声音沉冷,“哀家问你话!你聋了?”

四周一片死寂,唯有浓郁过头的熏香在空中飘散。

其实她又怎会看不出宫女的反应意味着什么?见宫女还是不说话,她唤来王嬷嬷,“王嬷嬷,给我打!”

王嬷嬷得令称是,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方形的实木棍子,半个手臂长短,走到宫女的身边,一起一落,“嘭”重重打在宫女的屁股上。

这种特制的棍子是专门用来“体面”的惩罚宫女的,打在屁股上不烂皮,只烂肉,不会因为流血显得难看,许多宫里的嬷嬷都爱用这个惩罚下人。

她一下刚打完,只听得宫女“啊”的哀嚎一声,本来就害怕得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啪嗒啪嗒”掉在地上,在地面形成一颗一颗黑色圆点。

接着,王嬷嬷又是一棍子打下去,她继续叫。

姚露就跪在宫女不远处,看到她因为自己被打,脸上没有半丝同情,反而十分嫌弃的偏了偏身子,旁观漠视。

水名灵看着,觉得这样的情景很好笑。姚露当年也是一名宫女,宫女和宫女之间难道不应该有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之感吗?可姚露如今却在嫌弃,嫌弃一个替她背负罪名还只字未提的曾经的同类?

她不晓得姚露经历过什么,还是天生就无情。

面对着残酷的一幕,她眼底的冷漠更深,心里的高墙更厚。

“还不说?我看你还不说!”王嬷嬷一边打一边叨念。

宫女哭得涕泗横流,声音发哑,却死死的咬着唇不敢发声。

渐渐的,她没了力气,痛晕过去。

没想到还有人会为姚露卖命?

云慈太后不满的皱眉,王嬷嬷走过来对她一俯身,“太后,晕死过去了!”

云慈太后看一眼天色,“皇帝和瑜王就要来请安了,先把她带下去吧,等醒了再说!”

王嬷嬷称是,对另外几个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几个婆子走过来,利索的把宫女拖下去。

门外只剩姚露心惊肉跳的跪着,不晓得会被怎么发落。

“今天就先暂时饶了你。”

姚露面露惊喜,云慈太后话锋一转道:“日后若再用此等蛊惑男子的媚香,哀家定然就不是这么好说话了!”

“谢太后~”姚露叩恩起身。

云慈太后睨她一眼,笑一声,“别高兴得太早!”

庆幸的表情凝固,姚露抬头,便听得她道:“来人,给哀家把她这满身龌臭的衣裳扒了!”

“什么?”姚露瞪大双眼。

“想你昨日来得匆忙,也没带什么衣裳过来,王嬷嬷就随便找件宫女衣裳给她穿着吧!”

姚露如今再怎么说也是太子的妾,让她穿宫女的衣裳,就是在羞辱她,提醒她别忘了自己始终就是个宫女,别妄想高攀!

她闻言心气一凝,差点没跟着气晕过去。

接着,王嬷嬷又带了几个嬷嬷也把她“请”了下去。

云慈太后转身,留下一个端庄文雅的背影,仿佛还是那个和颜悦色的老奶奶,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和她无关。

水名灵伫立在渐盛的阳光中,忽然觉得自己的路可能比想象中的还要艰险。

过了一会儿,皇帝和瑜王准时出现在偏殿内。

云慈太后早早坐在椅子上等着了,瞧见二人,欢喜的连忙招手,“来来,快过来!”

但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李省给太后奉茶请安,再是李祁。

此刻水名灵就站在云慈太后身侧不远的地方,看见李祁,她眸光毫无波澜,只淡淡的将他望着,仿佛在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李祁请安时亦没有看她,末了转身到云慈太后另一侧下座坐下,依旧温润如玉,俊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皇帝啊,你好久不曾来看哀家了!”云慈太后不满的斜眼,故意不看身边的李省,有一丝孩子气,都说老还小,大概就是这样。

她知晓自己的日子不长了,每天盼望的就是子孙们来陪陪自己,以享天伦。所以每日她都起得很早,算着时辰等,若见孙孩们来,就笑得合不拢嘴。

可如今接连数日没得一人来看,她心里也难免有小脾气,见着了孩子们都要撒一撒。

李省晓得云慈太后疼爱他,暖心道:“朕近日忙着处理南下人选之事,便没能来陪母亲,母亲莫怪。”

“那十二呢?十二病好了为何不来?”云慈太后看一眼端坐的李祁,而李祁却正蹙眉看着她身边的水名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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