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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走出沼泽(1 / 1)

雨还在瓢泼一般地下着,唐汐和叶青侯身上的污泥被雨水冲掉了不少,倒省了清洗的功夫。算算时间,这支商队自黎明时分出发,闷头赶路到现在,已经整整在淤泥里跋涉了三个时辰,人人都有些乏了,只是这片大泽却始终不见尽头。叶青侯要停下来为唐汐料理伤口,其他人也趁机缓上一口气,吃些干粮。只是没什么人愿意说话,仰头望天所见还是阴沉沉的乌云,四周混沌不清,天地间唯一的声响就是这仿佛永不止歇的落水声。青浦原大泽地势极低,便宛如嵌在丹阳大山东麓的一只大碗,四面八荒的水都要流到这只碗里,在碗底的人只要这样想想便觉得气闷。

叶青侯重新给自己的耳朵里塞上布团,对周围的情况不闻不问,专心致志地给唐汐腿上的伤口重新用药酒洗过。他本来担心气候湿热,唐汐的腿伤会流脓。他在祁国南方边境重镇乌烆待过两个月,那时候乌烆的驻军正深入大泽剿杀叛军,他在那里见过许多前线退下来的兵士,本来只是寻常的腿伤,却在大泽的湿热下溃烂,伤者痛苦不堪,严重的甚至因此被截断了腿。他紧张地仔细查看唐汐那白皙得不正常的小腿,不禁吃了一惊,洗去淤泥后露出来的伤口竟然已经长好了许多。

便是在极好的天气下,寻常人也不至于愈合得这样快。他不由自主地抬头,唐汐微垂着头,雨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冲下来,他疲惫地闭了闭眼睛。叶青侯顾不上疑惑,立时想给他再找块雨布披头,不过总算他还是分清了轻重缓急,他们已经被雨淋成这个样子,其实遮不遮头也不重要了,倒是腿上敷过药很是怕水,前路要靠步行,他还得给唐汐的伤腿包好雨布,再换双高靴才是要紧。

一只枯瘦的大手忽然在叶青侯的肩头拍了一下,叶青侯回头看见白七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正伸手在胸口的衣裳里掏油布包着的烟叶。背对着那些伙计,叶青侯瞥见他在胸口摸索的手抖得很厉害,心跟着就是一沉,昨晚扎营的时候白七说过,要走出这片沼泽,总共不过半天的路程了,今天他们这么没命地走了大半天,按说早就该看到干地了,可是这一片沼泽却像无边无际的海洋。

该不会是真的迷路了?

白七始终也没说话,黄黑色仿佛被烟熏过的粗糙手掌终于抖着掏出烟叶子,大雨里点不着烟,他捏起一点烟叶子放在嘴里用力咀嚼,脸上回过一些颜色来,可眼神还是有些呆滞。韩老六也往他们这边靠过来,一路跟几个伙计粗声大气的玩笑,仿佛眼前的情况他全不放在心上。到了他们跟前,脸上还是笑,挺着肚子扯闲篇似的说,“咱们是十九日进这片大泽的,比你们晚了一天,所以倒听说些你们不知道的新闻。”

白七干巴巴地笑笑,心不在焉地说,“走这条道的人没个不爱听新鲜事的,你且说说。”

“老七,你们是从祁国出来的,知道祁国国都白信被梁国和黎国联军围困已经三个月了吧?”韩老六说道。

白七点头,“那个自然。祁国东边是海,北边除了大雪山就是蛮族地界,西南是千里大泽,东南靠着山国大陈,西边跟梁国以信水相隔,却是祁国往中州到各封国乃至帝都的必由之路,如今打起仗来,西边的道路忽然绝了,东南陈国境内多山,山路难行不说,且如今也闭了关口——白信城里不知困了多少商队。唉,要不为打仗,我们这一趟也不是非走青浦原不可。”说罢又叹口气。

韩老六笑呵呵地应了一句,“说得不错。”只是背对着伙计,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白七,把白七瘆得起了一层凉汗,那韩老六拿捏着玩笑的腔调是怕伙计听出来军心大乱,可是说的话却吓破了白七的胆,“出来的时候,听人哄哄,说联军想要把祁国修在信水上的堤坝决开,水灌白信城,也不知真假。”

叶青侯刚帮唐汐包好了一条腿,手重重地抖了一下,猛地抬起头来。那边白七手里攥着的烟叶袋“啪嗒”一声滑落在泥水里,袋子里装的烟叶便如同枯叶一般随风散了一地,白七也顾不得心疼,只呆呆地站在泥水里,半晌才低低地说,“怪不得这里好大的水,冲了原来的路基,想不到竟是上游的信水溃堤。”

他的声音极低,总共也只有站在周围的这几个人听了去,韩老六脸色煞白,再无心装着没事。他走青浦没有白七的经验足,原本是指望着白七的。

叶青侯的头又低了下去,去料理唐汐的另一条腿,声音极低却又决绝利落,“七哥,伙计都瞧着你呢,没到最后关头,可不能慌神。就算信水溃堤……又如何。”说完,他站起身子望着来路,这里听不见那条他熟悉的大河溃堤的巨响,连来的路也都飘渺。只沉默片刻,他就转过身子,“七哥看好了路,我们就跟着。”

白七“嗐”了一声,挺挺身慢慢直起佝偻着的腰,人人都在恐惧,恐惧便会传染,可只要有一个人定得住神,那他们的魂儿便不会被这大泽上阴霾雾气中藏身的幽魂冲散。他狠狠吐出嘴里嚼烂的烟叶子,“兄弟说得对,没个自己把自己怂住的。”说完就快步上前,把伙计们都吆喝起来。

韩老六定了定神也跟着过去叫自己的伙计,叶青侯轻轻地舒了口气,从地上捡起方才他落进泥潭时抛到一边的包裹背上,咬着嘴唇望着西北方向发了一会呆。一只手搭上他的小臂,他忙撑住胳膊,帮唐汐起身。唐汐站起身的时候,叶青侯听到他低低的一句话,“信水会淹进白信城么?”

叶青侯的呼吸紧了紧,转头对上唐汐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心里暗暗惊奇,他不是没见过这种颜色的眸子,云州贩来的那些腰肢纤纤的舞姬,不少都有这样的眸子,淡色的眸子看进去极浅,有时候叶青侯简直要怀疑这样的瞳孔是不是没有视力。可是唐汐的眼睛却深不见底,看着他的时候也没有昨天那般的清冷,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他是在关心自己,叶青侯的心口噗通了几下。

“从前信水决堤的时候也也也也是有的,”叶青侯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赶紧闭嘴,缓了一会觉得舌头已经撸直了才接着说,“不过那是我高祖时候的事了,那时候白信城小墙薄,大水冲垮了堤坝和城墙,倒灌进城中。后来到了肃公时候便重筑了白信城,自那以后,还未出现过信水淹城的事,想来应该无事。”叶青侯说到肃公便笑了笑,神态间有些骄傲的神色,可是笑容转瞬即逝,他敛起笑容低着声音说,“只是易位思度,若我是攻城的将领,也不会仅仅掘开堤坝便了事。”

这时候他已经扶着唐汐跟在队伍中,唐汐白皙的手掌贴着他的胳膊,轻轻地捏了捏,“你担心家人吗?”

叶青侯愣了会神儿,自昨天买了唐汐,只知道他不但孤傲而且性子还有些乖僻,想不到他会这样和软地跟自己说话。在这样落雨的荒原上,叶青侯甚至辨不清东南西北,就连队伍中走在前面的人都飘忽的像个影子,有时候走着走着,他甚至都怀疑自己走回到了混沌的上古,有人扶着他的胳膊靠着他支撑,让他生出些相互依靠的感觉。

“我不担心家人。”叶青侯在暴雨里回答得很清晰。“白信城即使不被水淹,也撑不了多久了,黎国的兵团白信城挡不住。我离开之前,城里的百姓就已经在向东疏散进祁国腹地,白信城现在只是一座城关,我家人不会死的。”

叶青侯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阴郁,跟着他似乎有所知觉,偏了偏头不教唐汐看见他脸上的戾气。唐汐倒好像觉得他歪着头很好玩,一双妙目紧盯着他不放,“做什么遮遮掩掩?”

“我哥哥说我长得阴狠,尤其是我不高兴的时候,他们说我是狼种蛇心,才会有这样的面像。”雨似乎小了一些,叶青侯闷闷的声音唐汐也听得见。

他失笑出来,脚底下一滑,差一点又摔进泥里,被叶青侯死死拽住,看不出这瘦削的少年很有力气。他缓了口气,讥笑道,“你那张小脸哪里阴狠?难不成都要长成狮子狗一般憨厚的方脸才是福相?你要不信,就把那韩老六唤来,教他给你估个身价,想来绝不会低。”

“是说眼睛,眼睛!”叶青侯恼火地说,想这人怎么如此贫嘴贱舌,昨晚这货不是清冷得很么。“他们都说我的眼睛太狠。”

“不过就是锐利罢了。”唐汐摇了摇头,“羽人善射,目力极好,跟你比起来,你的哥哥们怕都要算做短视。”

“真的?”叶青侯转过头来,一双黑眼睛亮晶晶的,心里又活络起来,瞧着唐汐竟觉出些崇拜,“他们从来没这样说过。你见过羽人,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

“你娘没跟你说过她族人的事?”

叶青侯慢慢地摇了摇头,“我娘生下我之后就去世了,我爹不喜欢提起她。”

唐汐瞥了叶青侯一眼,“雪山外的部族不常到中土来,我也只见过几个羽族的男人。”他在泥泞里摇摇摆摆地走着,忽地想起很多年前那个穿着妃色衣衫的羽灵,光着脚丫高高地坐在一棵树上,叽叽咕咕地说笑。后来她也嫁给了人族,很快就没有了消息,也许也是死了。她们那样纤细的腰肢,窄窄的盆骨,脆弱的骨骼,如果怀了人族的孩子,十有八|九会死于难产。

“你没有见过羽族的女人?”叶青侯还有点不死心。

唐汐摇了摇头,“没见过。”

叶青侯只好作罢,却压不住小孩子一样的好奇心,安慰自己似的说道,“人人都说帝都清平城有天下第一等的繁华,也许那里会有羽族人,我自己也能见到。”

“刚才你说家人没有什么可担心的,那白信城就算破了也无关紧要。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不高兴?”唐汐问道。

“人家的城,好好地经营了许多年,既没有占你的田,也没有抢你的女人,凭什么你说打进来就打进来呢?”叶青侯负气似的说道,“肃公花空了祁国的国库也要修建坚城,是为了庇佑子孙和族人的,老人家修了绵延百里的城墙就是不想再打仗了。可是有什么用呢,就算马放南山,人家一样要打进来,困了出去的路,把你堵死在天下的一角。”

“原来你是心疼白信城的砖头。”

叶青侯闭了嘴,觉得自己跟唐汐说话真是白费力气。

唐汐像是没有自觉,隔了一会又跟叶青侯说,“你放心吧,白信城不会被水冲毁的,至少这一次不会。白信城的战祸,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叶青侯愣了一下,又转过头来搭理唐汐,一双略有些狭长的眼都瞪圆了,“你怎么知道?”

“这几天晚上我一直都在看星星,白鬼星偏离了轨道,是因为主战祸的太玄行过中天,在白鬼星的星位附近,白鬼便是白信城上的主星。”唐汐淡淡地说,“从星象上看,不到冬月太玄移位,战祸是不会结束的。”

“原来你是占星师?”叶青侯又惊又奇地看着唐汐,他听人说过,常有能勘破人过去未来的神使隐遁在市井里,又听说他们计算着世间的未来,却算不透自己的福祸,更因卜知了天意而自家命途多舛,常常闹得流落天涯。唐汐也没答他,只眼睛望着远处,叶青侯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过去,猛然间发现天边出现了一道亮亮的缝隙,似乎雨要停了。他心中稍安,唐汐慢悠悠地又说道,“我曾经在黎国的国都苏叶城里,靠占卜过活。”

叶青侯想不到唐汐竟然游历丰富,他原本以为唐汐是哪个家族没落的后裔,或者就是被拐的公子。他在心里惊叹了半日,刚想问他师承何处,还是天生有神力,话到嘴边突然脑子清晰了一刻,“你这几个晚上一直在看星星?”他惊讶地瞪着唐汐,“这几个晚上这里一直都在下雨,你那眼睛能突破云层?”

唐汐“哈”地一声笑,“我曾在黎国的国都苏叶城里,靠占卜过活,摆摊三个月就从没算准过。不过算命这档子事,靠的就是猜测对方心意,只要顺着人说便是了。”

叶青侯被气笑了,他生下来就待在士人权贵中间,人人自重身份,他还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你竟敢诳我,我说什么太玄白鬼听起来怎么如此别扭。你果然太玄,临时现编名字,连靠谱点的都想不出来。”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撞上了前头的人,原来队伍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叶青侯连忙抬头查看前方,雨雾里一个人影正在往回走,破着嗓子喊他,“东家,前面有好些房舍。”

叶青侯松了一口气,顿时觉得浑身酸疼,知道自己撑着的一股劲终于放开了,想不到他们竟这样走出了大泽,已经到了有人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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