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的猜测并不是无缘无故,他难得脑子灵光一次。
前世,师尊本就是个温柔至极的人,会教他习字作画,护他周全,即使后来被入魔的他囚禁在昆仑魔殿中的十年光阴,也没狠下心杀了他。
那为何会在仙魔大战那日,亲手将霁尘插入他的心脏?
仔细想想,昨日师尊没有过来帮他,并不是不愿意,看起来更像是被什么捆绑束缚了。
师尊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却不肯说,他到底在怕什么?
舌根还裹挟着药丸的苦涩,唇瓣上却是刚刚汲取的馨香,他忍不住勾起舌尖,舔了下唇角。苏夜的眼睛微眯,有些狭长,眼眶中的瞳孔极黑,似一弯深不见底的冥府黑潭。
此刻状似望着白若一,却又像是透过他,看他灵魂深处藏着的东西。
良久,他忽然嗤笑一声,“师尊啊……你怎么总是要瞒着我些什么呢?”
嗓音微哑,似闷雷隔着肌肉,直接捶打在心脏里,沉甸甸的。
眼前的青年,刹那间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原本澄澈明亮,光下泛着透明的瞳孔忽然变得深邃,似将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都藏在了漆黑的深渊之中。
让人看不透。
苏夜身上还挂着很多伤口和血液,有他自己的,也有斩杀的魔兽的,浑身散发着冰冷气息,阴冷狠辣地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他抬起指尖,将手上还沾着的污血剐蹭到白若一干净的脸上,瞳孔骤缩,忽然间兴奋起来,心脏怦怦跳地像是要跃出胸膛一般。
那么干净的一个人,那样长在凌霄上的一朵花,被他弄脏了啊。
好想弄地再脏一点,就像他自己一样脏。
青年的力道大得惊人,此刻还未缓过来,依旧虚弱的白若一根本抵挡不住那样一个拥抱,像是要将他揉碎骨骼,拦腰斩断,活活嵌入另一具滚烫的身躯。
苏夜咬着他的耳根,粗喘着,却也在努力控制着,“真想啊,真想把你关起来,离不开我就好了,谁也不能带走你。”
这话显然让白若一心跳漏了一拍,不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控制欲极强的表白,这话他的小徒弟这辈子是不可能说出来的,可那是白若一曾听过千百遍的话,那样偏执又阴鸷。
是属于昆仑魔君的……
“你……冷静一点。”冷汗涔涔,白若一的声音发颤,后背几乎湿透了。
苏夜将脸埋在他颈窝里,忽然发出类似小动物般的呜咽声,“冷静不了……”
白若一的手摁在苏夜胸膛上,心脏的位置狂舞不止,苏夜已经很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呼吸的很急促,就要喘不上来气了。
隔着胸膛,那内里有一股黑雾,狂乱而暴躁地敲击着腹腔,肆虐着,渴望钻入鲜红的内脏。
白若一忽然明白了,是五阴炽盛之毒。
尽管只是从前世尸身中分离出来的一小股,比起前世而言,这力量几乎只是冰山一角,可想要抗拒它的侵蚀,也不是一件多容易的事情。
苏夜忍地很辛苦,满头大汗。
白若一身上的淡淡冷香让他稍微平复了一些,可他自己浑身沾染的血腥,又像是引爆什么东西的引线,在诱惑着他。
他忍不住胡思乱想,想要把白若一桎梏在自己身边,什么都不让他做,不让他冒险,只能被自己看着,只能陪着自己。
他想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力量,届时,谁都不敢再对他说半个不字。
白若一的掌心贴着他的胸膛,好像渡入了些许灵力,心脏的狂舞稍微平息了一点,那黑雾几乎就要被驱逐离开心脏周围了。
冷香靠的愈近,污血的腥甜就稍微远了些,直到他渴望着的气息透过唇舌,窜入鼻腔和咽喉,他才倏然瞪大了眼睛,意识到了……
白若一主动吻了他。
震惊只是一瞬,转眼间就被唇舌间的柔软俘获,他将怀中人抱地更紧了,近乎痴迷般攫取更多。
呼吸燥热,力道凶悍,毫无温柔,只想得到更多。
可就在感觉胸膛里有什么溢出的时候,苏夜忽然回过神,想要推开白若一,可一贯自矜温润的师尊却像是换了个人般,竟不肯松下,反而勾住苏夜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苏夜从没见过他师尊这个样子,这么主动,这么……诱人。
他也不知自己是耗费了多大的克制力,才狠心推开白若一。
白若一双眸氤氲着水雾,微微上挑的凤眸轻颤着,眼尾染上薄红的飞霞,倒显得有些意乱·情迷。
苏夜并不希望自己此刻有多清醒,他几乎被白若一的表象迷惑了。
但一想到,白若一这般主动,并不是因为情动,或者说他初始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吻他。
苏夜眉心抽搐,凶悍的话在看到那眼尾红霞时,就说不出来了,最后只能垂下眼眸,有些无奈道。
“我会控制好五阴炽盛,定然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别为了我伤害你自己。”
他看出来了,他看出来白若一刚刚是想将他体内的那一小缕五阴炽盛之毒导入自己体内。
“你若在我身边,好好的,我会控制好自己,若是你有恙,我的努力便没了意义。”
苏夜怔怔看着白若一,眼眸里早就没有那一汪黑潭,只余下纯澈的琥珀色,胸口处的黑雾早已被压制完全,暂时影响不了他。
他那话看起来竟像是威胁,可白若一多少是感到欣慰的,这世上若是有值得惦念的东西,便不畏惧艰险,亦能保持初心。
但又有些惆怅,他这个做师尊的还在的时候,一切尚能安好,但若是有一天没了,苏夜会怎么样?
他简直不敢想象。
可他迟早有一天是要离开的。
重生之术是逆天而行,代价极大,没有人可以不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他也一样。
白若一敛眸说:“我们回神魔井吧。”
苏夜道:“好。”
苏夜自然知道,白若一提出回神魔井是为了将他身上的那一缕五阴炽盛,重新导回前世的尸身中,从而继续加固封印。
而苏夜回答的爽快,也是为了回神魔井,但目的是毁掉那具尸身。
可他不会告诉白若一。
为了不让白若一起疑,他故作诧异道:“师尊不去除魔救人了吗?”
白若一却忽然笑了,“你不就是最大的魔吗?将你关起来,便是为民除害了。”
他这话是玩笑话,心里想的却是:
天下苍生还有仙门守护,可你,我的小徒弟,你只有我了。
华山畿的妖魔几乎都自己钻入了禁制中,并且禁制已被修补,此刻的华山周围再也没有妖魔肆虐。
他们在华山底下的洞穴中度过了一夜。
待到第二日,白若一服用的神农丹发挥了药效,身体看不出异样了,苏夜才放心赶路。
灭掉了火堆,白若一抬眼便瞧见赤膊的苏夜浑身水津津地走了回来。
他刚刚去找了个小溪,洗掉了浑身的血污,衣衫也湿透了。
蜜色的精壮体格,雄健有力,水渍从发梢滴落,淌过眉峰,落在睫毛上,又轻颤了几下,迷了眼睛。
自从坦诚相见过后,苏夜变得愈发没羞没臊了,私下相处的时候,总不介意袒露自己的身体,也不顾及白若一看到后,微微蹙眉,又挪开双眸的反应。
耳廓爬上了红晕,喉咙也干燥的很。
“师尊,我衣服湿了。”
“……自己用灵力蒸干。”
“我……不会啊。师尊帮帮我。”
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苏夜的修为早就不可同日而语,但他依旧连最基本的术法都不会。
想来即便是前世,他曾登临人极,成为那至高无上的魔君,也从不屑于用那些小术法,而是像个凡人一般需要睡前洗漱,沐浴换衣。
白若一突然明白过来,他不是不想用,而是……真不会。
这说出去谁信?
修为强悍的魔君连基本的,三岁小孩都会的术法都不会。
白若一叹了口气,无奈接过苏夜的衣衫,掌心运了点灵力,将衣衫烘地干燥温暖。
再一抬眼,便见赤膊的青年一边像个凡人一样擦着头发,一边看着他咧开嘴笑,梨涡绽开,那沟壑之中像是盛上了酒酿。
否则,怎么看一眼就能醉人呢?
不知是不是白若一的错觉,他竟从苏夜的举动中看出了一些猫腻,大白天洗什么澡,一个清洁术不就解决了?就算洗了澡,在溪边把头发擦干不就好了,非要回来当着他面擦头发,还让他给他烘干衣衫。
太刻意了些……竟像是祸国的妖妃,在故意引诱坐怀不乱的君王。
白若一只能努力不去看,他又找不到别的事情做,只能专注地烘着手中的衣服,或许是烘地太久了,又或许是他走神了。
干燥的衣衫被火苗舔上。
“师尊,停下停下,烧焦了啊!”苏夜绝望地扑了过去。
一不留神,他的衣服竟惨遭与他发尾同样的命运。
衣服是抢救下来了,白若一却懵了。
苏夜的冲击力有些猛,白若一又没有防备,猝不及防就被扑倒在地上,当背脊挨上地面的时候,俯在他身上那赤膊的青年的灼热呼吸也迎面袭来,白若一眨着眼睛,脑子先是木然一刻,猛地被一些回忆窜入,霎时间耳根红透了。
这样的姿势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更何况,灌愁海底的经历,与现在相拥的角度一般无二。
“你……你快起来。”
白若一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断句也断不好,他知道自己喉咙里溢出的拒绝声是带着怎样的喑哑。
不像是拒绝,反倒像是邀请。
果不其然,他立马感觉到贴在身上的胸膛波澜地起伏着,某处也灼地他一惊。
白若一被吓到了,他用尽全力推开青年,不自觉地还动了灵力,苏夜猝不及防被他推地撞向石壁,虽没有伤到,却也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
苏夜有些苦涩,没伤到,但心里失落的很。
第一次之后,他已经三个多月都没碰他了,天晓得这对食髓知味的人而言,有多难熬,平时只能亲亲抱抱,还要避讳他人。
他其实也想过那种:白天叫师尊,晚上师尊叫的平淡安逸,且朴实无华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