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件事都被长孙无忌猜中,真是有点匪夷所思。
李世民心中暗道,这次我可什么都没说,他是如何猜到的?
他嘴上却问长孙无忌,“你如此确定,何以见得?”
长孙无忌根据他掌握的消息进行推理,
“宫中已传出风声,明年春天,杨广要再征辽东”
“到时候,相关官员和家属都要随行。李叔父和婶娘定要随驾东征。”
“你二人的婚期,不放在三月之前,会放到何时?”
李世民益发惊异,问长孙无忌,
“难道这《鬼谷子》里也有说法吗?”
长孙无忌用《鬼谷子》里的内容向李世民解释,
“《鬼谷子》揣篇言道:古之善用天下者,必量天下之权,而揣诸侯之情。”
“你只要掌握足够多的信息,就能准确推测许多事情。”
“就相当于,知已知彼,百战不殆。”
长孙无忌的一番表现,让李世民对《鬼谷子》更加神往。
他一本正经地对长孙无忌道:
“你可说过,这是阿婢的嫁妆,到时候可绝不能少。”
长孙无忌看李世民认真的样子,笑道:“放心吧,绝不会少。”
说完李世民与观音婢的婚事,两人又谈起一起读书、习武的伙伴。
长孙无忌告诉李世民,长孙顺德、长孙鸿、长孙湛都已成婚。
长孙顺德的父亲于几个月前去世。
他承敕命荫恩,授了一个从七品的右勋卫。
所幸是正在孝期,否则明年征辽东,长孙顺德就不得不随军出征。
李世民慨叹,“也不知杨广征辽东,要拖到何时?”
“如果再拖两年,顺德阿叔想不应征也不行。”
长孙无忌也跟着感叹,“隋军征辽东,凶多吉少。”
“听说今年三十万大军溃败而逃,无数将士殒命。”
李世民替长孙顺德出主意,
“如果征辽东多年不胜,真到了顺德阿叔应征的那一天,说明大隋气数将尽。”
“你见到顺德阿叔,不如劝他先去应征,然后半路逃命。”
“这样官府也不知他是死是活,既不会连累家人,也不会无谓牺牲。”
“到大隋亡时,谁还会追究他逃兵役之责?”
长孙无忌点头,“此计甚好,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就这样对他说。”
婚期大致确定的消息,已由李世民送到了新丰老庄。
但还没有传到京城高府。
观音婢依然是每天沉浸在书中。
既没有待嫁的喜悦,也没有愁嫁的焦虑。
高秋娘依然整日陪着母亲。
观音婢每日除了看书,就是摆摆围棋。
下棋又找不到对手,弹琴怕扰了外祖母的清静。
不看书的时候,她只好一个人打棋谱。
那些老谱,观音婢摆了一遍又一遍,时间长了,就有些厌了。
这日,观音婢突然想起,那局她和李世民,没有下完的棋局。
她循着回忆,试着摆出来。
思虑再三,她落下了第一百零一手棋。
然后看着棋盘怔怔发呆,想着李世民下一手会如何落子?
她感觉李世民微笑着坐在自己对面。
还是那个只有十来岁的男孩,沉稳、自信中,还带着些稚气。
忽然,她又感觉到,对面是在城南庄园带自己骑马的,那个英俊洒脱的少年。
他箭无虚发,策马扬鞭,英武中散发出勃勃朝气。
观音婢想起他兄长般的关爱,
想起他纯真的笑,
想起他飘逸的身姿,
想起两人共乘一骑的美好。
分别已将近三年,观音婢在心中想像,世民阿兄现在是什么模样?
慢慢地,他的形象变得有些模糊。
观音婢在心中竭力描绘李世民如今的样子。
但终究不能让她满意。
她有一种渴望,想看到一个真实的世民阿兄,微微笑着站在自己的面前。
辽东兵败,在西京长安成了尽人皆知的消息。
近日又传出风声,明春杨广要二次亲征辽东,有关官员要携家属随行。
李渊作为卫尉少卿,夫妇二人随驾出行已成板上钉钉的事情。
高秋娘和高俭又为观音婢的婚事发起愁来。
如果李世民和观音婢的婚事年前不说。
到了年后,李渊夫妇远赴辽东,两个孩子的婚事就不知要搁置到何时。
高俭向高秋娘建议,不如他亲赴河东,去见一见李渊夫妇,讨一个准信儿。
这样也不至于整日为这事焦虑。
高秋娘认为不妥,世族之家哪有女方催嫁的?
李渊夫妇也是明事理之人。
明年随驾出征之前,观音婢是嫁、是留,他们总归会有个说法。
做为女方,没必要放低身价去求着男方。
高秋娘对高俭道:“我听大嫂说过,要‘抬头嫁女,低头娶妻’。”
“坏了规矩会惹人笑话。我们与其在此左思右想,不如顺其自然。”
高俭见高秋娘自己拿了主意,而自己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耐心等待河东的消息。
没过几日,长孙无忌突然回京。
他带回了庄上刚挖的山药,和当年的新米。
拜见过外祖母,长孙无忌和母亲、舅父在内院前厅叙话。
言谈之中,又说起观音婢和李世民的婚事。
高秋娘和高俭都流露出焦虑之色。
长孙无忌安慰舅父和母亲,
“杨广刚刚驾返东都洛阳,大军新败,群臣人人小心谨慎,估计唐国公未敢告假返回返河东。”
“如果明春唐国公和夫人都要随驾赴辽东,定会设法考虑李建成和李世民的婚事。”
长孙无忌一提起李建成,高秋娘倒不再焦急。
她对高俭说道:“李建成比世民大上十岁,至今尚未成婚。”
“听说与他有婚约的郑观音,比阿婢还要大上两岁。”
“国公府不可能一年办两宗喜事,即使操办婚事,也先是考虑长子李建成。”
“世民和阿婢的婚事,再往后推上两年也有可能。”
“我想,国公府一直不提世民和阿婢的婚事,并非有什么变化。”
“只是因为要先考虑长子李建成的原因。”
高俭认为高秋娘说得有理。
“阿妹说的确实有道理,因为李建成的原因,是不到考虑世民和阿婢婚事的时候。”
“我们也不要空自着急,只需要耐心等待就是了。”
“等办过了李建成的婚事,过个一两年自然会商议世民的婚事。”
“到那时,阿婢的年龄还不算大。”
说到这里,高俭又有了新的想法。
他对长孙无忌道:
“对了,无忌,你不是和世民很要好吗?为何不给他去封信,私下打听一下?”
“我们说这么多,都是猜测,还不如你问世民一下,也算是个准信儿。”
李世民明明已经告诉长孙无忌,明年年初他要和观音婢成婚。
但长孙无忌好像在故意隐瞒。
他见到母亲和舅父,看样子并没有打算要把这个喜讯告诉他们。
长孙无忌装作很认同的神情,赞同高俭,
“舅父的这个想法很好,明日我回到庄上就给世民写信。”
“私下问一问世民,唐国公和国公夫人对他二人的婚事有何打算。”
三个人谈着观音婢的婚事,长孙无忌很自然地把话题转到了观音婢的身上。
他笑着问母亲高秋娘,
“我回来这么久了,为何也不见阿婢出来迎接一下?”
“是不是把我这个四兄都忘了?”
高秋娘半是怜惜,半是埋怨地道:
“她如何也不会把四兄忘了。肯定又一头钻进书里着了迷。”
“她现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研究她的《鬼谷子》。”
长孙无忌关心地提醒母亲,
“阿婢整日这样沉迷于书中,也不是个办法。”
“时间久了,恐怕对身体不好。”
高秋娘露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也说过她多次,她就是不听。”
“有时我就让奉书和执棋她们,拉着她下下棋,弹一下古琴。”
“她又怕弹琴吵着你外祖母。”
长孙无忌趁机向高秋娘提议,
“要不这样,明天让她和我一起回庄上玩两天,骑骑马,射射箭,换一下心思。”
接着,长孙无忌呵呵笑道:“就怕她不愿意去,舍不了她那宝贝古书。”
高秋娘认为让观音婢到新丰老庄去玩,是一个好法子。
这样可以让观音婢出去换换心情。
她对长孙无忌道:“劝说阿婢的事,就交给阿娘,我去和她说。她不去,我也要把她撵去。”
其实,观音婢也想出去散散心。
她之所以整日一头埋进书堆里,也是因为没有其它事可做。
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总要找点事情做。
高秋娘根本没有怎么劝,观音婢就答应和长孙无忌到新丰老庄去玩一玩。
第二天早上,长孙无忌带着书僮秦歌。
观音婢带着贴身侍婢奉书。
四人各骑一匹马,出崇仁里北门,向东出通化门,向新丰老庄而去。
隋时受鲜卑习俗影响,女子骑马出行是很常见的事情。
只是女子外出,要带上幂罗,将面部遮盖起来。
永兴里离新丰老庄有七十多里。
由于观音婢和奉书都是女子,为免惊世骇俗,四人骑马行走的速度并不算太快。
四人徐徐而行,边走边谈论着路边的风景,和路上的商旅行人。
观音婢不经常外出,对一些事情感到十分新奇。
长孙无忌就将路上所见所闻,一一给她解释。
即使这样,用了不到两个时辰,四人就从长安城到了新丰老庄。
天还没有过午,就抵达新丰老庄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