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庄园,到了自家宅子。
长孙无忌安排秦歌,让他领奉书去见婢女云舒,先安置好行理和观音婢主婢二人的住处。
长孙无忌则领着观音婢来到外院书房。
两人进入屋内,观音婢见一位白衣少年在中间榻上盘膝而坐。
那少年见两人进来,连忙站起,面含微笑,注视着观音婢。
观音婢觉得这少年很是面熟,好像是曾经见过。
她愣怔了一下,觉得他像世民阿兄。
但是事出突然,观音婢心中不敢确认。
那白衣少年亲切地喊了一声,“阿婢妹妹妹。”
虽然声音有些粗犷,但语气却十分熟悉。
观音婢心中认定,他是世民阿兄。
是的,他就是世民阿兄。
见到阔别三载的李世民,观音婢几乎无法控制激动的心情。
泪水顿时溢满了她的双眼。
她飞奔过去,扑到了李世民的怀中。
观音婢还把自己当作没有长大的孩子。
她双臂搂着李世民,将头贴在他的胸前。
李世民也忘记了男女之防。
他用手轻轻地拍着观音婢的后背,任她依偎着自己。
稍等片刻,观音婢才松开双手,和李世民对面而立。
李世民帮她取下幂罗,双手抚着她的双肩,仔细端详着三年不见的观音婢。
见她原来的丫髻,已梳成了丫鬟,看上去长大了不少。
眼睛依然是那么的清澈,但比起三年前沉静了许多。
脸上未施粉黛,有几点泪滴挂在腮边。
眼前的观音婢,上身穿绯绿窄袖夹衣短袄,外罩白底红色碎花半臂,下穿淡清色净面长裙,显得既端庄又素雅。
此时观音婢才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世民阿兄,你如何在这里?”
李世民微笑看着观音婢,用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说道:“咱们坐下再说。”
原来,那日李世民来到新丰老庄,并没有当日就走。
而是在书房里住下来,和长孙无忌两人抵足而眠。
别后重逢,两人有说不完的话,互诉别后之情,畅谈世事变迁。
李世民提出想见观音婢一面。
对李世民这个请求,长孙无忌还真有些作难。
让观音婢和未来的郎子见面,这好像是于礼不合。
如果如实与母亲说,母亲肯定不会答应。
长孙无忌将自己的顾虑如实向李世民说了。
李世民装可怜道:
“辅机,我辛辛苦苦跑二三百里,来这里就是想见阿婢一面。”
“你怎能忍心让我失望而归?”
长孙无忌向李世民解释,
“未婚女子与人私会,让外人知道会笑话的,会坏了女子的名节。”
李世民取笑长孙无忌,
“辅机,你圣贤书读多了吧?”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我们汉俗。”
“你们鲜卑女子抛头露面的还少吗?好像没有这么多礼节。”
长孙无忌还是不肯同意,
“我们鲜卑人虽没这么多礼节,但进入中原一、二百年,早已入乡随俗,世族之家都是依的汉俗。”
李世民继续坚持,如果就此作罢,他之前所做的一切等于是白废心机。
他必须想办法说服长孙无忌。
李世民问长孙无忌,“你是不是怕我与阿婢见面,会坏了她的名节?”
长孙无忌点头。
李世民接着问,“女子坏了名节,是不是怕不好嫁人?”
长孙无忌回道:“就是这个道理。”
李世民呵呵笑道,“我和阿婢再过几个月就要成婚,你还怕她无法嫁人不成?”
长孙无忌仔细想想,也是这个理儿。
经过李世民一番劝说,长孙无忌总算是同意了李世民的请求。
但他向李世民提了一个要求,
“见一面也可以,但还是要隐秘一些。”
“让外人知道,传出去闲话毕竟不好。”
李世民似已有考虑,他对长孙无忌道,
“阿婢来去都戴着幂罗,外人也不知她是谁。”
“你我只需将亲近之人安排好就行。”
最终,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两人,定下这瞒天过海之计,
让长孙无忌以观音婢出来散心为由,把她从舅父家接来。
如今,李世民和观音婢终于见面。
长孙无忌见两人紧紧相拥,心中不忍惊扰。
他静静看着,直到观音婢问起李世民此番来意。
长孙无忌才提醒两人坐下说话。
观音婢用手背搌了搌脸上的泪痕,缓步走到中厅榻上坐下。
李世民、长孙无忌隔着几案,并排坐在观音婢的对面。
这时候,观音婢才有时间,仔细打量这个让她日思暮想的少年。
三年不见,李世民长高了许多,比长孙无忌还要稍猛一些。
面色白净而瘦削,显出刚毅俊朗的棱角。
一双眼睛熠熠生辉,满含关切之情。
颌下生出微髭,说话的声音已变得粗犷而清亮,让人难以辨识。
身材看上去更加结实挺拔,笔直而坐,浑身散发出一股阳刚之气。
对面的这个人,她再也看不够。
观音婢一再向自己确认,这是真的,而不是在梦中。
李世民也仔细观察观音婢,哪怕是一丝细小的变化。
他想从观音婢粉琢如玉的脸上,搜寻三年来岁月留下的痕迹。
面前的观音婢,相比分别时,长大了许多,也安静了许多。
不见了往日的娇憨与刁蛮,也没了往日的调皮与狡黠。
也不知是长大所致,还是一连串的变故,促使了她的改变。
也许是两人刚刚相见,观音婢还没来得及展示她真实的一面。
李世民喜欢从前的观音婢。
但对如今的观音婢,无论怎样改变,他都会更加喜欢。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观音婢。
两人目光相对,没有逃避和躲闪。
彼此充满着无比的真诚与信任。
情意殷殷,脉脉对看。
相对无语,无语胜千言。
长孙无忌看两人痴痴的样子,笑着打趣李世民,
“你不是说要坐下说话吗?如今为何枯坐着默默无语。”
“这样直愣愣地看着阿婢,谁家的女子让人这么盯着看?”
李世民听长孙无忌取笑自已,大大方方道:
“阿婢又不是外人,难道你不是这样看自己的阿妹?”
观音婢也向着李世民说话,
“几年没见,总要看仔细,记住彼此如今的模样。”
“要不然再见面,认不出彼此咋办?”
长孙无忌笑着挖苦观音婢,
“真是女大不中留,还未出嫁,就向着郎子。看来是得早点将你嫁了。”
长孙无忌原本并不与观音婢开玩笑,现在为了调节现场的气氛,也破例打趣了一回。
经他这一番说笑,几个人开始进入轻松的交谈之中。
开始谈起彼此别后的经历和见闻。
三个人没有聊上多久,就到了午膳的时间。
云舒过来禀道,午膳已经备好。
观音婢、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三人站起。
长孙无忌拿起幂罗,帮观音婢戴上。
对云舒道:“你先去吧,我们随后就到。”
午膳摆在了内院前厅东间。
长孙无忌已经交代过云舒和奉书,不得将观音婢来庄上的事说出去。
用膳的时候,就由她二人在一旁侍候。
长孙无忌边吃边想,他有一件事正在作难。
李世民跑几百里,想见观音婢一面。
自己又费了好大的周折,将观音婢接到了庄上。
有自己在场,他们两人也不方便说话。
是不是要给他们安排个单独相处的时间?
可是,又不知该给他们安排在何处?
这地方必须清静,两人可以放心地交谈,没人能够打扰。
长孙无忌想过,给他们安排一个僻静的房间。
可是仔细一想,这不太合适。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即使不会有事,让外人知道,也会传得沸沸扬扬。
到时候,要是让舅父和母亲知道,自己免不了受一顿责罚。
长孙无忌左思右想,终于想到了一个地方:花园。
新丰老庄的三处宅子,花园是连在一起的。
三处宅子的花园之间,隔着围墙,但中间都有一个月亮门相通。
长孙炽、长孙敞的宅院都没有主人居住。
守宅的都是僮仆奴婢,一般情况下,他们基本上不会到花园。
长孙晟的宅院,内院有两个门与花园想通。
但整个内院,只有长孙无忌一个主人偶尔住一次。
随侍的只有云舒和黄妪两个人。
所以说花园是个既隐秘,又僻静的地方。
为了一防万一,只要安排奉书,守着与长孙炽的宅院相通的月亮门就行。
用过午膳,长孙无忌、李世民和观音婢三人坐在中厅榻上说话。
云舒和奉书忙着收拾餐具。
长孙无忌吩咐奉书、云舒,
“你二人收拾完以后,到后面花园看一下是否有人。”
“如果有人,你们让他赶快离开。”
“如果无人,就让奉书守住通往大伯父家的月亮门。”
“假使有人要从那过来,奉书就说我和国公府二郎君在花园下棋,不让打扰。”
“去看过以后,云舒回来禀我一声,再去前面守住二门,别让人进入内院。”
交代完毕,他问奉书、云舒,
“你二人可曾听明白?”
奉书、云舒屈膝施礼,回道:“奴婢明白。”
奉书、云舒收拾完以后,前去后面花园。
李世民和观音婢,见长孙无忌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他在玩什么把戏。
李世民笑着问,“辅机,我们两人下个棋,何至于弄得如此神秘?”
长孙无忌假装感叹,
“人们都说,好心必有好报。我看也未必尽然。”
观音婢不解,“四兄,你说此话是何意?”
长孙无忌斜睖了一眼李世民,接着调侃,
“我费尽心机,在为你二人安排一个说话的地方,反而受人取笑。”
“你说,这是好心必有好报吗?”
李世民听说长孙无忌在为他和阿婢安排说话的地方。
赶忙向长孙无忌揖首致谢,
“世民愚钝,不知四兄良苦用心,还望恕罪。”
长孙无忌摆出当兄长的架势,
“恕罪不恕罪不重要,你以后对阿妹好些就是了。”
李世民向长孙无忌保证,
“辅机放心,世民今生定会不负阿婢。”
观音婢看两人一会儿斗嘴,一会儿又一本正经的样子,心中不禁暗暗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