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打在窗外,纪小小穿好衣服后在衣袖处折了好几下才勉强穿好衣服。他的衣服上有浅淡内敛的乌木香,干净好闻的气味。头发也淋湿了,她只能将绾着的的发髻拆散,那一条发带把头发松松绑好。
她实在不会系着繁复的衣带:“季珩,来帮一下我。”
季珩走进屏风,只见她的长发拢在一侧。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他,里头烛火映照的光亮潋滟生辉。
季珩帮她系好衣带,她穿着他的衣服,使他又回忆起半月前北戎营帐那日,新月初上,也是这样黯淡的烛火,他见过她玲珑的景致。也是那一日,他冲了一个时辰冷水,才平静下来。她一直是她不愿靠近却不能控制的存在。
“好了。”他的语气晦暗不明,带着一丝性感的暗哑。
“谢谢,嗯,就是有点长。”纪小小抬眼看他,他眼里映出她的脸。季珩渐渐靠近她,在她略白的侧脸上轻碾着,纪小小被他的略带胡茬的下巴硌到,有些不满道“你弄得我有点不舒服。”这一句似娇还嗔的抱怨,使季珩转了方向,覆上了他嫣红柔软的唇。季珩似乎很擅长这个,直把纪小小绕的心跳如雷、晕头转向。
一阵狂风袭来,屋内的烛火被吹灭。纪小小被吓了一跳,往季珩怀里躲了躲,季珩长臂搂紧了她,她才感到安宁的暖意。
窗外狂风骤雨,纪小小只觉得在他的怀里无限静好。“季珩,只要你好好的就好。答应我不要去冒险,可以吗?”这种时刻应该是最适合说这种话的吧,也许只有这样的时刻季珩才有可能停下他的脚步。
“好。”季珩听完她的话,心里一阵暖意,有抱紧了些。
突然,耳旁一支短箭破风而来,季珩抱着纪小小闪身一躲,也只是刚好躲过要害部位,箭头从季珩左脸擦过,留下一道锋利的伤口。两人相拥倒在地上,季珩抱着纪小小滚到了床底下,一瞬间箭矢如同细细密密的雨帘破窗射进来。
季珩捂住纪小小的嘴巴,将她护在怀里。
箭雨之后,屋子的门被踢开,五六个黑衣人走进来。夜雨将他们淋得湿透,带头一人说道:“小心,大王说要活口。”
后头几个人点头,警惕地四处查看季珩行踪。
纪小小拿手肘顶了顶季珩,让他看见她的满脸疑问。
“你呆在这不要动,我处理完回来跟你解释。”季珩附在她耳边低声说着,纪小小还未反应过来,季珩就从床底另一侧出去。瞬间,打斗声四起。纪小小趴在地面上,只能看见模糊的样子在自己面前晃动。不知过了过久,“小宋,出来。我们离开这里。”
纪小小爬出床底,也不管此时自己是不是满脸泥灰。
她站起身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查看季珩有没有受伤,季珩按住她摸来摸去的手:“事不宜迟,我们先走,后面还会有一拨人。”
还有一拨?纪小小整个懵掉。原来之前都是静好无澜前调,直到现在,真正刺激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好,我的马车不知道还在不在外面。我们去哪里?”纪小小焦急地问他。
“去郢都。”
纪小小和季珩在主屋右侧坍塌的厨房中找到了昏迷的马夫,茅草、横梁压在马车上,马虽然受惊了,无奈缰绳缚住了没法逃走,只在那处挣扎着。
季珩摇醒了马夫,马夫看自家小姐虽看起来安然无恙,仍是不放心地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去郢都。”纪小小这才察觉季珩的脸色惨白一片,他给个眼神示意纪小小扶一下马夫。马夫哪敢要自家小姐扶,自己咕噜一下从地上爬起来。
马夫三两下安抚好马,重新绑紧马车的缰绳,坐上横栏上叫纪小小:“小姐,快上车,这雨看来越下越大,我们快走吧!”
纪小小扶住季珩,才发现季珩已经昏迷,高大的身体全靠她一人撑着,行动起来,缓慢而艰难。
马车外暴雨如注,马车内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车内漆黑一片,纪小小抹黑查看许久,也没找到他的伤口在哪里。她已经分不清,近视她衣角的变化究竟是刚刚打在身上的雨水,还是他的血水。
“季珩,季珩,你哪里疼?告诉我。”纪小小着急叫他,搂着他冰凉的身体不知所措,她如同在黑暗中搂着一块巨大的冰块。
季珩始终没有回应,纪小小哆嗦地探他鼻息,他的气息微弱到无法察觉。
纪小小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即使是上一世,他最虚弱的时候,想到第二日就结束了,他只要不爱她了就行。可是现在,他几不可闻的气息,第一次点燃了她心中最深处的恐惧。
如果说季珩是真实存在的,那么,他此刻死了,是不是代表他在真实世界也会陨灭。他实际上是和她捆绑在一起的。她脑海里想到了千万种可能,每一种都凶险万分。
她的脑子完全无法,攻略对象季珩死了,任务没完成怎么办,全部被季珩可能会死的恐惧塞满。
“季珩,季珩,季珩……”叫到后面,她的声音在发抖。回应她的却只有帘外的暴雨如注、电闪雷鸣的声音。
“季珩,季珩,……”纪小小的抱着她手不住颤抖着,她贴着他身体的地方全都浸湿了。
“不用担心,我点了穴封住血脉。”季珩声音虚弱,却也系数传进纪小小耳朵里。
她好担心他有事,是除去任务失败以外的担心。她怕因为自己,这世界就再没有季珩了。如果不是她,他脱身是毫无问题的。
“季珩,你不要有事。”纪小小抱着他,湿哒哒的脸贴着他冰冷的脸。
季珩却十分疲惫似的合上了眼睛,怕她担心似的:“我没事,就是想休息一下。你抱着我,很暖和。”
纪小小忙点头:“好,你休息一下,我抱着你,我会一直抱着你。”黑暗之中的纪小小觉得自己似乎在一个混沌未开的空间,整个世界只余她守着季珩。她若放手了,季珩便会瞬间被无边的黑色深渊湮没。
马车在暴风雨夜里飞驰,季珩昏迷不醒,通体冰冷,纪小小却好似浑身着火死的发烫。她抱着季珩迷迷糊糊睡着了。梦中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奇怪的空间。这一次,除了看见头上身上全是各式各样电线的自己,她还看见了类似情况的季珩。他的双目紧闭,脸色也十分难看,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眉头紧皱着。他的五官轮廓熟悉又陌生,墨色的短发一根一根竖着,连头发都充满力量的他却带着脆弱而难受的表情。纪小小想伸手抚平他的紧皱的眉头。每次她身体异样,神志不清之时,意识就会回到现实空间。
她这次看到了现实世界的季珩,他们一起在“梦魂”系统之中。只是她不知道,季珩的任务是什么,他记不得前世,为什么她又记得。还有煊赫,他也是真的吗?为什么他能记得,可是看样子他又不知道前世的一切。
也许,在他们看来她也是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也许,他们带着自己各自的任务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步步为营。
那季珩呢?他的任务是什么?他能坚持到第三世还能遇见彼此,也许他的任务是成功了的吧?
“小宋,小宋......”一声声呼唤把她的意识瞬间拉回了系统,纪小小睁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宋雨歇的脸映入眼帘。
“季珩呢?”纪小小一开口嗓子就刀割一样的疼痛。
“什么时候了,你还管他。我倒要问问他,哪里惹来的仇家,招招置他于死地,又偏留他一线生机。我再晚点来,估计你们两都没命了。”宋雨歇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大堆。
宋雨歇清晨一进府院正厅就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往里头隔间一看,一个是背上中箭,失血过多;一个是意识混乱,高烧不退。两个人抱在一起,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要先救谁。
“他没死吧?”纪小小耐着性子问他。
“死是没死,不过他流那么多血,本来是没救的,幸亏我......”
“没死就好,我头疼,你出去。”纪小小打断他,她现在实在是难受,指导季珩没死就行,其他她真的没有心思了解了。
“你这人好没良心,行吧,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季珩。难为我,一个人招呼你们两个。”宋雨歇看她还有精神发脾气,估计再休息一两天就能恢复。
宋雨歇转身,打算去看看季珩。季珩的情况严重多了,大夫说他前些日子才中了剧毒,伤了根基。这次又伤到要害地方。这个季珩,看起来病怏怏的,可是却身怀许多秘密似的。
纪小小浑浑噩噩睡了一整天,再醒来已经是暮色四合。夕阳的余晖洒在窗前,纪小小闷了一身的汗,醒过来便有了病去如抽丝的意味。浑身虽然没劲,但好歹意识清醒了。
叫丫鬟准备好一大桶热水,她褪去一身血迹斑斑、泥迹点点的衣服,她洗了一个舒舒服服的澡。
纪小小正打算出门去看看季珩,宋雨歇进来了。他看她的眼神很不对劲,纪小小猜大概是她穿着季珩的衣服、两个人搂在一起晕过去了,并且还高烧不退的一系列状况惹人遐思也很正常。
纪小小也没工夫多解释,问宋雨歇:“季珩呢?”
宋雨歇先放下想问的,回她:“他在客房休息。你饿吗?饿了咱们一块用晚膳,聊聊。”
“好。”纪小小跟着他的步伐一起出去。
两人还未到前厅,下人来报:季府的大夫人来访。
季府的大夫人?纪小小使劲想了想,才想起来,这季府的大夫人是季珩父亲的正妻,季珩是庶出。他前头两个嫡姐都嫁了,此时她找上门来,也不知所为何事。
“这不是我大魏的英雄定北大将军吗?奴家今日特来拜会。”季夫人满头珠钗地走进来,她身形并不臃肿,只是这个肚子挺得十分惹眼。季夫人三十多的年纪,照坊间的说法,是老蚌怀珠了。
“季夫人,久仰。”宋雨歇识大体地打了一个招呼。他这人就是这样,平日里再胡来,一到外人面前表现得十分得体,颇有些不威而怒的味道。举动间,引导季夫人坐下,丫鬟也迅速铺好软垫,端上来滋补的参茶。
季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没想到定北大将军少年得志,处事还十分周全。”
宋雨歇坐下,轻抿一口茶:“不知季夫人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宋将军,说来也不怕你笑,都是些内宅的事情。我那丈夫,前两年就一直在吃药,今年若不是我身上这件喜事撑着,也说不清一下子会发生什么。明日是他的五十寿宴,想叫季珩回去看看父亲,说不定他身子会好些,也省得我日日操心。待肚子里的孩子出来,也不至于孤儿寡母遭人欺辱。”说完,季夫人喝了一口参茶。
“昨日他城郊的院子塌了,染了风寒,今天早早睡下了。明日还得到翰林院上值,不然我明日跟他说您来过?”
“他啊,攀上你这朋友也是他的福气。以前也不知为他操了多少心。现在有了功名,倒是连家都不回。这父子哪有隔夜愁啊!”季夫人说罢拿纤白的素手假意伤感地擦了擦眼泪。
宋雨歇实在不想看她表演,“清河,把前阵子圣上赏的补品,捡几样贵重的送到季夫人府上。”
季夫人听到圣上赏的不怕,眼睛都放出光来:“定北大将军果然豪气,圣上赏的,说送就送了。只怕我这深闺妇人无福消受啊。”
“季夫人言重了,我与季珩既是异姓兄弟一般的情意,都是自家人用了,也无所谓豪气。我年轻,用这些也用不上。”宋雨歇客气道。
“那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季夫人这下觉得这定北大将军十分亲切。
一行人走后,纪小小上前道:“这人既然是季珩家里的,大哥为什么不与她说真话。”季珩伤重的真话。
“季珩家里关系复杂,不比我们从小到大无忧无虑。其他的,等他醒来,他自己跟你说吧!”说完,宋雨歇叹了一口气。
纪小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也是,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看看季珩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