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心里边儿动摇,就不会再如之前那般勇猛,这回果然是减了不少士气。
有了这道心上的防线,仗就好打了不少,两日后生擒了绰罗斯王。
到底是雄踞一方的王,还是很有骨气的,草原上的雄鹰,永远也不可能甘心做金丝笼里的燕雀,他昂首挺胸,保持着他的骄傲,拔出了身上的短刀,给了自己一个了断。
血染红了草地,一位枭雄就这样倒下了,日落西山斜阳的暖光洒在一望无际的草甸子上,为这片原野平添了些忧伤。
呈轩是有些敬佩这位英雄的,如果不是因为如此的立场,他是想交这样的朋友的。到底是个爷们儿,关键时刻不会讲究女儿家那些个绕指柔的小矫情。
抡起那百炼成钢的宝剑,带了首级开始往回赶。他们跑出了半个蒙古,不知道如今大军那边是怎样的境况,得了胜利应是不会错的,将军那边大概是要着急上火的。
抚远将军坐在案前,几位副将跟着一块儿听这故事,都觉着竟是有些悲凉的意味,英雄之间总会是有些惺惺相惜的东西在,该快刀斩乱麻的时候也不会儿女情长。
呈轩呈上了木匣子,打开上头的盖子让将军过目,这么个活生生的物什摆在眼前,多少还是有些让人不忍直视,只轻轻扫了一眼,便让人拿下去安置好。
眼下也不是要惩治人的时候,大将军让他们先去休息,有什么事儿过后再议。
回到自个儿的营帐,总是累得眼皮子睁不开,可呈轩是个爱干净的人,烦劳兵丁帮忙打了盆清水,匆匆净了身,才一头倒在/床/上/睡/了过去,一睁眼就到了天黑。
有人给他端了汤食来,呈轩心里头惦念起跟他一块儿出去的兄弟们,第一句就问他们怎么样。小兵士笑的憨憨的,跟他回话,让他放心,将军已经犒赏他们了,让他们好好休息,准备了饭菜。
呈轩点点头安了心,吃好了就收拾齐整,往抚远将军大帐去了。
他这么个行事作风,的确让人出其不意,带给大伙儿好大的惊喜,可军队有军队的规矩,容不得每个人由着性子来。
呈轩进了门就给大将军磕头请罪,这么明事理的孩子,搁在八旗里头都是难得的好孩子,大将军戎马一生,让他入得了眼的年轻人不多,眼下呈轩就是一个。他不是个会护犊子的人,该赏的赏,该罚的也决不姑息。
得了十个军棍,呈轩坦然的接受了,外面人搬来了凳子,呈轩从容的趴上去,棍子落在皮肉上发出闷响,打得他出了一脑门子冷汗,也没哼出一声。罚完了抬回他的帐子,找了个士兵帮呈轩上了药,匆匆养了两天,大军就整顿齐备开始返京。
在马背上奔波,呈轩也有点吃不消了,他才刚挨了打,要是嗷嗷儿喊疼,没的让那些长辈们看了笑话他没血性,就这么一路上忍着到了京城。
皇帝在德胜门外亲迎大军班师回朝,百姓们欢呼雀跃,自此京师又以为才俊唱响了四九城。
还未归京,呈轩擒王的故事就打千里之外的草原一路传到了京城,王公贵族,街头巷议,纷纷都在传颂这位包衣出身的小伙子。
几位将军,副将,均得了恩赏,最得了风头的自然是呈轩,万岁爷看中,赏了他做护军统领,给抬了镶黄旗,荫及三族,还在侯后海边儿上赐了座宅子。
一时间,京城多了位显贵,他他拉家的门槛儿要被踩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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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都是祸福相依,喜忧参半的,朝堂上一片沸腾,后宫却有些悲戚的意味。
太后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皇帝在前朝忙的不可开交,平了蒙古的叛乱,接下来还有诸多事宜需要安抚,如何安置百姓,如何建城戍边,多少事需要今上操心拿捏。
照顾太后的事,如今交由淑妃来料理,这么些日子,都是淑妃看顾的,皇帝念她有孝心,恢复了她淑妃的头衔,这个女人,似乎也比往日更懂得收敛了,领了旨意谢了恩,也不再似从前那般张牙舞爪的令人生厌。
太后在榻上上躺着,脸上苍白的没有半点血色,油尽灯枯大概就是老人家眼下的光景。太医束手无策,只能小心的给调理着,老人家身子骨进步的猛药,也受不住大补,只能用黄芪、人参那些补气、养血、性温的药来吊着,淑妃瞧着也要伤心,偷偷的抹眼泪。
是夜,刚刚打了更,太后突然倒不上气来,脸颊上现出不似如常的红晕,让人看着都觉着难受。太医院的院判及各位太医连夜赶到了慈宁宫,但换来的是领人叹息的摇头,老太医朝着淑妃磕了个头,入了古稀的院判大人一辈子行医问药,如今也只能束手无策,道江郎才尽,无力回天。
已是入了冬,天上飘下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消息传到养心殿,万岁爷俱是一震,真正是悲喜交加。
朝务暂且停下,命内务府连夜准备丧礼事宜。
母后皇太后塔拉氏,天和四年十一月崩。初违豫,帝时年二十四,朝夕侍。及大渐,废餐辍寐。至是截发成服,躃踊哀号,水浆不入,近侍感泣。日尚三食,王公大臣二次番哭。停嫁娶,辍音乐,军民摘冠缨,命妇去装饰,二十七日。馀凡七日。四日后,入直官摘冠缨,服缟素。五日颁诏,文武官素服泣迎,入公署三跪九拜,听宣举哀,行礼如初。朝夕哭临三日,服白布,军民男女素服如京师。上尊谥曰孝敬端皇后。葬东陵,升祔太庙。
太后崩逝,之宜是打得了旨意开始筹备一应事宜得着的消息,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夜里无人寂静时,一个人咬着被角落泪珠子。
太后生前待她不薄,她愿意就这么在这儿一直守着她老人家,可心里都还是盼着能和皇帝见上一面的,哪怕是远远的瞧上一眼也好啊。
趁着皇帝到了东陵,她远远的瞧见了她想了念了快一年的男人,他瘦了,人比从前更沉静了,眼睛里淌着悲伤。她多想跑过去抱住他,给他顺顺背,让他别这么难过,可是隔了那么远,那么多人。
事毕,该走的人都走了,之宜来到太后地宫前,在宫门口跪下,想为老人家再守一守,尽尽自个儿的孝心。
冬日的风又硬又刺骨,之宜跪的时候久了,人就冻的有些麻木,可她也不愿意回去,太后还许过她一个愿望,说等她什么时候想到了,就去跟她老人家讨去,如今阴阳永隔,之宜想让老太后再活过来,也是回天乏术了。
天渐渐黑了,更冻得人脑子发木,之宜有些支撑不住,一阵北风吹来,身子跟着晃了几晃。后来发生了什么她有些记不清了,只觉着身子要碰着地面的时候,有人接住了她,当时眼皮子实在太沉了,根本睁不开眼睛,后面的情境,也就人事不知了。
人没了意识,可脑子还是再转,身子还有知觉,再有了印象的时候,觉着耳边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似是身边有好些人在忙活着,偶尔还会传来责备省,后来,周遭又安静了好多,有人跟他徐徐的说了些话,也记不清楚,脑子里混混沌沌的,涨疼的厉害,又昏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先是脑子里有了意识,周遭安静得很,浑身上下都觉得暖意融融,但依旧觉着有些乏,头时有时无的疼,倒也不甚厉害,眼皮子慢慢睁开,从朦胧到清晰,渐渐看清了这世界。
陌生,是之宜脑海里蹦出来的第一个词,屋子里装饰华丽的很,跟她的屋子有很大不同,也不像宫中,那里都是她所熟悉的,眼珠子转了转,四周都是她没见过的物什,床边有个女子趴在塌边睡着了,瞧着衣着打扮应该是高门大户家的丫头。
门响了,似是有人进来,她闭上眼睛,关上了心里那扇门。
那丫头大概是听见了动静惊醒了,看见来人起身请安,“王爷万福。”
“恩,怎么样了,人有没有醒?”
是......纯王爷!心下微惊,他是怎么发现自个儿的?心上有些激动,面色还算从容,按下心来仔细听,她要好好想想。
那女子侧过脸朝里面端详了下,福了福回话,“回王爷,姑娘还未醒过。”
崇宁点点头,在塌边坐下,上手帮床/上/的/女/子缕了缕鬓边儿有些凌乱的发丝,看了一会儿,便起身出去了。
刚才那动作,太过/暧/昧,让之宜心惊,她脑子里很乱,这是在纯亲王府邸罢。
眼下无人,也思量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么一直躺下去装病也不是个事儿,索性先醒过来,骑驴看唱本儿罢。
之宜缓缓睁开眼睛,目光移到那丫头的身上,就这么静静瞧着,等待她来反应。
“姑娘你醒啦?要不要喝些水润润?”说着便上前来扶她。
之宜起身,由她伺候,靠着/引/枕/朝她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