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呯!”书房大门撞上。
“咚!”叶沂一头栽进沙发里。
紧接着,一条干燥的浴巾迎面罩下,叶宗冷然的声音同时响起:“坐好!”
她小心翼翼地把眼睛探出浴巾。只见叶宗黑着脸端坐在正对面,用力捏了捏眉心:“叶沂,你出息了啊。”
除非气极,否则叶宗不会连名带姓地喊她。他平时很少发火,可越是这样,一发火就分外恐怖。叶沂不由开始冒汗:“刚才吧,我和季承就是争了几句,然后不小心摔倒。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半夜溜门撬锁跑去他房间的是不是你?你觉得我该想成什么样?”
“……”叶沂语塞,卡了半天才低声道,“二哥,这两天发生了好多事……季承说,他对我是有感情的……我看他受了伤,一时心慌就想去看看,结果……”
说着,她垂下头,而叶宗凉凉问:“结果怎么?”
“结果,结果……”嗫嚅许久,她红着眼前觑向叶宗,“结果发现,他知道谁是伤害严寒的凶手。那人也曾攻击过他,还留下一道几乎致命的疤痕。可是,他拒绝告诉我那人是谁。我只知道,那人是他的仇家,本来想要杀我,却无辜连累了严寒。季承怕你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就会和他们联手,所以一直瞒着我们。”
叶宗的手指猛然一僵,脸上却没泄露分毫:“还有呢?”
“还有……”叶沂阖眸,紧紧握拳。
她知道,后面的话一出,叶家和季家将再无宁日。而她和季承……相爱也好,相憎也罢,遥立于一方战场的两头,再没有彼此靠近的理由。
“他想利用叶家报仇。我不知道他的具体计划,但这些年他针对叶家,都是和复仇有关。”
仇家?叶宗不动声色地坐着,脑子却飞速旋转起来。他一直以为,季承针对叶家只是因为野心。而事实竟不是野心,而是利用?有意思。
眉目微敛,种种线索渐渐串成了线。季承有仇家。仇家曾经袭击过他。仇家还要杀掉叶沂。季承一直刻意接近尚微……
放眼整个澳门,能威胁季家的只有叶家和尚家,至多再加一个韩家。季承对叶家既是利用,那么叶家就不是最终目标。而他对叶家的算计使于八年之前、和叶沂结婚的时候,那时韩家还流落海外。那是尚家?不对。到了谋杀的地步,说明脸皮早就撕破。如果是尚家,还有什么必要拉拢尚微?
不是叶家、不是韩家、也不是尚家,那么剩下的只有……季家自己!自从季承剥离了季氏的博~彩业务,季老太太对他弹劾就没停过。况且,严寒遭袭时,叶沂还没恢复身份,除了他们这些当事人,知道她还活着的只有季老太太一个!
如果真是季老太太,很多事情就都说得通了。这些年,季承和老太太不和的传言甚嚣尘上。尚安国是季氏的重要股东,却一直保持中立,所以季承需要笼络尚微。但是……为什么?季承和季老太太是母子,当初还是季老太太硬把他从美国拉回来接掌季氏。难道……
“二哥?”见叶宗的神色愈发高深,叶沂不禁问,“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没有。”叶宗换了个姿势,淡淡道,“季承的想法我管不着。我关心的只有你的想法。叶沂,之前是你亲口说要离开他。我信了,也一直朝这个方向努力。那么今天的事,你是不是得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我……”挣扎良久,她却只能说出一个字,“我……”
“你放不下他。”叶宗肯定道。
叶沂低下头:“二哥,我很没用,是不是?”
叶宗沉沉盯着她,突然觉得悲哀。你把对方奉为至宝,对方却把你丢在角落。难道这是他们兄妹的宿命?叶沂和季承至少还是夫妻,可他和黎离呢?曾经肌肤相亲的两人,时至今日,竟再找不出半分纠缠的理由。他有什么资格说她没用?
静默良久,叶宗平静道:“有用没用都没关系,关键是你要怎么做。他的目的已经非常清楚,那你的选择呢?你想不想让他顺心遂意?”
“他一直想毁掉叶家,我本来无所谓的。”叶沂实话实说,“可现在不一样了。二哥,你回叶家了,而且你是被季承逼回来的。事到如今,你不可能回头,叶朔也不会放过你。”
叶沂起身半跪到叶宗面前,扶着他的膝盖仰头道,“不论是谁、他又有什么理由,我都绝不会让你再受伤害,二哥。”
叶宗垂眸凝视她:“小妹,他若真的值得,叶氏我白送给他。但我担心他不值。论感情,我也是个失败者,没多少发言权。但有一事我很确定:门当户对。如果那个人在你心里位列第一,那在他的心里,你必须也是第一。如果他做不到,你最好放弃。否则,你会非常痛苦。因为你愿意为他放弃一切,可他却只会为了别的东西而放弃你。”
叶沂一震:“二哥……”
“浓情蜜意的时候,或许什么都能忍受,但谁也不是圣人,时间久了、被放弃的次数多了,迟早痛不欲生。爱可以不求回报,但屡屡遭受践踏,就会变成利刃,你的爱有多沉,它伤你就有多深。何必呢。”
叶宗的目光忽地飘远,声音也变得空旷虚无:“所以记住,门当户对。如果在他心里,你超越不了复仇,那在你这儿,他就别想为所欲为。小妹,我不关心叶家死活,但我必须护着你。他伤过你一次,那时候我不在,所以无能为力。但现在我回来了,他如果故技重施,我绝不放过他。所以小妹,叶家二哥必须好好留着,不能给他。你明白吗?”
叶沂俯在叶宗膝上,滚烫的泪水一滴滴坠下:“二哥,二哥……”
叶宗嗤了一声,嗓音却很温和:“多大人了还哭鼻子,羞不羞。都几点了,快睡去吧,别在这烦我。”
叶沂抹着脸站起身:“那我回去了,你也早点睡。”然而刚到门边,她便停了下来,犹豫着回过身问,“二哥,你说门当户对。那你和黎离……你做到了吗?”
叶宗静静望着窗外,完美的侧颜好似一尊冷漠的石雕。叶沂突然后悔。她早就看出,叶宗和黎离之间的往事恐怕比她和季承的更不堪回首,所以从不敢主动提及。
可刚才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就问了出来。现在收回也来不及,她愧疚地低头,想快点溜走。然而,在大门缓缓合上的一刹,她听见有人轻声说:“我差得远。要是做到了,哪还至于体无完肤。小妹,千万不要学我。”
***
叶沂已离开了一会儿,叶宗却还坐在刚才的位置上。窗外夜色冷寂,寒意丛生。多少年了?连他自己都记不清。然而,不论过去多久,只需“黎离”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痛彻骨髓的感觉便在顷刻间再度铺天盖地。
第一次,他是从同学那听见的这个名字:“黎离你都不知道?大名鼎鼎的黎家长女,黎老爷的掌上明珠,比咱低一届的校花,叱咤全校的魔头……这么著名的人物,也就你这呆子没听说过。”
“梨梨?”这是什么怪名字?他冷哼一声,“还桃桃呢。”
“你说什么?”背后,一个十分悦耳的声音蓦然吼道,“你给我站住!”
他继续前行,却被同学扯住:“叶宗,不好了!魔头在叫你!完了完了,你被盯上了!”
他皱眉回头,只见一个美丽的女孩牵着一只凶恶的德国黑背,怒目圆瞪:“包子,那人说我坏话!快,给我咬他!”
叶宗猛地站了起来。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所有回忆只在反复强调一件事:卑微的爱情绝没有好的下场。所以,就是豁出性命,也不能让叶沂重蹈他的覆辙。
大步踱到桌前,叶宗抽出助理送来的报告,仔细翻阅起来。半晌,他摸出手机,拨通祁焉的号码:“没睡吧?刚才说到一半,最重要的事没来得及和你确认。叶氏所有场子的自查都做完了,你安排去暗访的那些人呢?有结果了么?”
那头,祁焉一怔:“有是有了。刚接到的反馈,没问题。我的人都是乔装成赌~客进去的,绝对的生面孔,肯定没有暴露。眼下,只要归你管的叶氏场子都绝对干净。可是,你怎么这么急着问?难道要提前动手?”
“是。”叶宗淡声道,“季承那边有新情况,所以我准备提前动手。明天,澳门警局就会接到线报,澳门赌~场大量存在毒~品、洗~钱等违法交易。至多后天,天色一定大变。”
踱到窗边,叶宗望着漆黑荒茫的夜色,没有笑意地勾了勾唇角,“不只叶朔。这一次,季承、季老太太,凡是对小妹不利的人,谁也别想逃了干系。”
***
因豪赌而繁荣的地方,从来没有夜晚。震耳欲聋的低音炮疯狂轰鸣,钞票和筹码被高高抛向天空,在女人丰满妖娆的曲线里沉沉浮浮,画着一个又一个荒靡勾人的弧度。
叶朔靠在二楼的玻璃幕墙后,冷眼看着脚下蝼蚁般的人潮。赌局里的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会是最后的赢家。愚蠢。赢家永远都不在局里,而是处于高高在上的局外。就像他,叶朔阴沉地笑笑。那些无视、漠视、敌视他的人,他早晚一个一个亲手碾死。
他仰头灌下一大杯黑方。突然,大门被“嘭”地撞开。不耐烦地抬头,只见助理慌张跑了进来:“先生,不好了!叶宗彻查了叶氏旗下的场子,咱们没来得及移出来的那些生意,被他一个不落毁了个干净!”
“什么?”玻璃杯横着飞出,正打在助理身后的墙上。
“哐当!”
“哗啦!”
一阵惊天动地过后,水晶碎屑四下飞溅,暗暗映着诡异的七彩微光:“愚蠢的东西!说了多少次,要藏好、要藏好!那是我的命根子,哪怕暂时少赚一点,也绝不能让叶宗发现!是谁说用性命担保他发现不了?!我现在就要了他的狗命!”
“那些生意最近本来都停了的,是您说悄悄再做几笔,要不实在打发不走那个要命的韩邵成啊!”助理无限委屈,“他逼得那么紧,要是还不上过去亏空他的钱,咱们一样活不成!”
“滚!滚出去!”
“滚,我滚。”助理连连后退,“先生,我说最后一句。叶宗刚回叶家,这些年也没接触过叶氏生意,这次清理叶氏,怎么一下清理得这么干净?他背后必有高人。我打听了,好像是个名叫祁焉的,查不出任何背景。先生,是否进一步彻查!”
“废话!给我查!”叶朔吼道,“凡是和我作对的,都给我死!”
“是!”
房间重归寂静,只有叶朔的喘息震耳欲聋。贱货,全是下三滥的贱货!抢了他的东西,还和他耀武扬威?
“叶沂,叶宗……”他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迸道,“等着,你们都给我等着!”
一把抄起手机,他狠狠按下一个号码:“你到底什么时候动手?”
电话那头响起一个慵懒的女声:“叶大少深夜来电,是有多想我?”
“少废话!”叶朔暴躁道,“我等不了了,你到底动不动手?”
“动,动。”女人媚声道,“保证又快又好,包你满意。”
“我说的你可别忘了。”叶朔警告道,“别的我不管,命得留着!”
“知道了知道了,你的话我哪敢忘?”女人娇笑道,“叶大少,等我的好消息。”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