逊雪沉默了一会儿,才幽幽的开口,说起昨夜之事。
昨夜月圆,他立在屋檐,一直看到月亮低垂时,听到不知哪里传來的笛音。那声音扰得它心烦,便在屋顶转來转去四下眺望,在海神殿上似乎看到一个白影,它正想过去看看。
便听到开门的声音,蓝漠从房中出來。逊雪以为他也是去探寻笛音的來源,便想告诉他往海神殿方向去。可沒等逊雪开口,蓝漠突然回过头來。
逊雪停了一下,看看沈言清才又接着道:“他当时眼中一片漆黑,与白日里大不一样。”
“黑眼睛?”沈言清心中一惊,昨日划破自己手背的那个男孩,当时也是漆黑的眼珠,难道?!她越想越心惊,紫俏如此大费周章地布局,还派星鹭回來,难道仅仅是想让那男孩偷袭自己,而且还被轻易的化解了?
一时间,她越想越不对劲,追问道:“然后呢?”
“我刚想唤他,他便出手将我冻在屋顶。”逊雪有些懊悔之色,又道:“我在冰中,亲眼见他与海神殿跃下的一个白衣女子一同出了府,便沒知觉了。想來是早晨温度升高,冰化了,我才从屋顶跌落。”
“白衣女子?!”沈言清几乎立即便猜到是谁了。她握紧了拳头,终是太大意了。不过,若是琴挑,应不至于害蓝漠的命,可还是要尽快将他寻回。
沈言清心中其实非常不安,但是她不想被识破。如今情势紧急,联盟刚刚达成,她又统领着兽族,若龙王失踪,她又表现得心神不宁,恐怕影响大家的信心。
一时间心乱如麻,又无法向人诉说,沈言清漫无目的地登上了海神殿,心中明知他不会在那,却还是望向九层那处平台...
那时间,他倚栏而站,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此时那平台空空如也,透进的阳光有些刺眼,沈言清揉揉有些发酸的眼睛。
双手扶着栏干,起风了,远处的海似乎在不安地翻卷着波涛,如沈言清的心一样不平静。
只稍稍让自己担忧了一会儿,殿下便传來逊雪的声音:“清首领,空雀族人到了。”
“好。”只一瞬,她便敛尽了忧色,面色如常地下了海神殿,与逊雪一起向日前囤粮的那处山谷赶去。
沈言清到达时,白柔羽已在那等着了。山坡上立着数只身形巨大的苍鹰。非凡也在其中。
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來很轻松,沈言清方才过去与他们打过招呼。逊雪在一边却将她的情绪变化看得清清楚楚。
三人一一清点了粮草后,沈言清将自己预先想好的分配方法说与白柔羽。
白柔羽对粮草的分配沒有异议,且十分感谢沈言清还想着空雀的老少。她又犹豫了半晌,才有些尴尬地问道:“清姑娘,可否见过星鹭?”
听她如此问,沈言清便知她必是已知晓了些什么,她是星鹭的母亲,自有权力知晓星鹭的行为。
沈言清才道:“见过,这些粮食便是他送來的。”
“既然如此为何不见他人?”白柔羽闪过一抹喜色,不由握住沈言清的手着急地追问道。
沈言清叹了口气,只得将实情告知:“他送这批粮來,是为趁我放松警惕时偷袭于我。他如今已与紫俏成为一伙?”
白柔羽瞬时面色惨白,踉跄后退几步道:“怎么可能,星鹭他...”
待她安静了一些,沈言清还是将星鹭自那日刺伤自己后如何遇上紫俏,又如何伤了云鬼,夺走金魂的全部作为一一讲给她听。
白柔羽呆立当场,不断摇着头,口中喃喃听不出说些什么。最后,她扬起变得惨白的脸,握住沈言清的手道:“清姑娘,给他一次机会,救救他?...念在沧月的份上?”她明知星鹭的作为,已跃过了是非的底限,可作为母亲却仍不能放弃他。
其实对于星鹭,原有的愧疚之意让沈言清一直无法恨他,可如今自己的妇人之仁连累了蓝漠,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何种的复杂心思。
现在她求自己救她的儿子,蓝漠呢?谁又來帮她找回蓝漠?沈言清心中一片苦涩,却还是将她搀扶起來,勉强道:“嗯,若有机会我会尽量劝他回头。”
白柔羽一向刚强的脸上此时涕泪纵横,可怜天下父母心,再强势的母亲,也会被儿女融化。
“清姑娘,还有一事,北灵之乱,已导致南灼政权不稳,我即日就要返回南灼,空雀族不可无主,眼下只有你最合适领导空雀全族?”白柔羽收了情绪道。
沈言清道:“我?”
“正是,你本是空雀族的恩人,又已掌握空雀族的毁灭之力,非你不可。”白柔羽继续道。
一旁的非凡也走近过來,向沈言清报拳道:“我等愿誓死追随!”
沈言清苦笑一声,索性把话讲明:“龙王因昨日偷袭之事,恐怕已落入海族叛徒紫俏、琴挑之手,若不将他寻回,恐联盟之力会有所削弱。”
白柔羽听她如此说,才惊觉刚刚自己的要求有多么过份,思量再三,咬着下唇下定决心道:“清姑娘,我收回刚刚所言,若遇星鹭叛贼,联盟人人得而诛之,我空雀族首当其冲!”
“族长,如今他到底是受制于紫俏还是自甘堕落,尚未查清,咱们先不必急着下结论。”沈言清反而安慰她道。
“眼下空雀族务先由非凡代为照看,与联盟有关之事,速报清姑娘即可。”白柔羽又转向沈言清道:“清姑娘你只安心营救龙王,你看这样可好?”
沈言清也只得点头道:“也好,眼下还有一事,要劳烦非凡。就是这批粮食。”
“清姑娘是想让我们运去北灵边境?”非凡道。
“嗯。”沈言清点头。
“那有何难,我们即刻便走一趟。”非凡毫不犹豫地应下。
“只是,如今那边疫病流行,又靠近墨隐的地盘,切记要小心。”沈言清嘱咐道:“且先不急动身,待我去禀明东沧皇帝,支会当地守将。”犹豫了一下又道:“若是方便,请一路留意是否有龙王行踪。”
非凡应下此事,沈言清便告别了白柔羽及空雀众人,向东海而去。
逊雪跟着她一直來到海边,兽族狼王对大海却是一筹莫展,他看着沈言清在沙滩停下脚步。
“不必跟了,回海神府等我吧。”沈言清笑道。
“不要过于忧心!”逊雪出乎意料地对着她的背影说道。
若得沈言清身形一顿,想不到他竟然会安慰自己。回过头,冲他轻轻一笑:“狼大哥放心!沈言清是倒不下的女金刚!”
逊雪的嘴角扯动了一下,但还是沒能做出笑的表情,他坚硬的脸部线条似乎已经忘了这个表情了。但眼前这女子明明一点也不开心,明明可以不用装着坚强,她为什么?
木讷的点点头,逊雪目送她跃入海中,又在海边立了一些时候,直到海波周而复始地拍上沙滩,沾湿了他的脚,他才奔入椰林,化出狼身,向天一声长啸。候了不大时间,数只白狼向他奔來。
“向四处查找龙王下落!”逊雪吩咐道。
那些白狼得了命令,又四散而去。逊雪才回眸望向大海远方,威猛的狼脸看起來严肃而凝重。
沈言清一路向龙宫而來,心中却沒有答案。她其实是有答案的,但她不想相信。她宁愿骗自己也许东海有事,蓝漠临时回來了。沒來得及告诉自己。
就这样恍惚中回到龙宫,她已是蓝漠明正言顺的龙妃,龙宫守将自然无人敢拦,径直进入,沒敢惊动蓝漠的父母,直接去找玉醉。
却被告知玉醉正在南渊练兵,已经数日不曾回來了。折返回蓝漠的居处,婢女们见龙妃归來,似乎都十分惊喜。将她围住,七嘴八舌地伺候她进屋。
沈言清推开房门,真希望蓝漠正坐在桌边饮茶。可当日他们大婚的房间,残红依旧,却冷清地让她落泪。
“龙王这两日可有回來?”她装着漫不经心地问道。
“殿下未曾回來,不是跟龙妃在东沧省亲吗?”小婢女笑着反问道。
“哦,沒事,我们分头去办事,说好地回龙宫见,可能他还沒办好呢。”沈言清笑道。
听到了早就知道的答案,沈言清心中还是有些失望。想着自己回來,定瞒不过龙后,还是要去看望才行。强打起精神道:“我先去看望母后。”
龙后正在院中看奶娘哄着阿寻玩,忽见沈言清进院,大喜过望。
“清儿回來了?”
沈言清忙行礼道:“母后。”
龙后拉着她到自己身边坐下,面有心疼地道:“清儿怎么脸色不好,可是漠儿又欺负你啦?”
“哪有,只是这几日有些忙。”沈言清解释道,又拍了拍自己双颊,想尽量让它们红润起來。
“漠儿呢?”龙后望向院门。
沈言清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稍一犹豫才道:“他,他运粮草去北灵振济难民了。”
龙后虽见她神色有异,却也沒有怀疑,笑道:“清儿可是想他了?别急,咱们就在龙宫等他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