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周,正在上班的宁凝接到了宁正博的电话。他劈头就问:“宁宁,你和齐凌这几天是不是闹别扭?”
“没有啊,我们俩好好的。”宁凝诧异地回答,“你干嘛这么问?”
宁正博疑惑中带着点不满地问道:“他怎么还没有找到婚庆公司?那天我就看出来他有点不情愿,你们俩要是好好的他为什么要拖这件事?会不会他后悔了不想结婚了?”
“哪有的事,爸你也太急了吧,说找就要马上找到吗?”宁凝又好气又好笑,“齐凌伤还没好透,我让他在家多休息呢。”
“上网也可以查,电话也可以联系,这都快半个月了他怎么一点不着急去找?要等你肚子大了再办婚礼吗?”
“爸爸你真是皇帝不急那谁急,也不差这几天肚子就大了吧?”
宁正博这下生气地说道:“有你这样说自己爸爸的女儿嘛?我是太监你怎么生出来的?”
宁凝噗嗤笑了:“爸我就随口一说,你别对号入座啊。”
宁正博哼了一声:“我已经让人找好了婚庆公司,电话和地址你记一下,让齐凌别再拖了,今天联系婚庆公司,明天正好周末,你要是有空就一起过去看看,婚礼方案出来以后让我知道,最好给我一份复印件。”
宁凝诺诺应付着他挂了电话,想要先完成手头的工作,再定定心心地转告齐凌联系婚庆公司的事,但投入工作后转眼就忘了再打电话和他说这件事。
到了这天傍晚,她下班的时候却没有等到齐凌来接。他一向很准时,一般都会在她下班的时刻提前五分钟到公司楼下等她,然后会发个消息给她:我到了。然而今天她不但没有接到他发来的消息,下楼后也没有看到他的车。
她疑惑地拨了他的手机,电话很快接通却迟迟没有人接。她又打了他随身电脑的那个虚拟号码,从手机听筒里听到的却是“沙……沙……”的类似静电噪音的声响,这是从来也没有发生过的事,他的随身电脑就在他手臂内侧,没有任何理由打不通或是没有人接。
除非他出了什么事……
宁凝的心慌乱起来,顿生不好的预感,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后她决定还是先回家看看,急急忙忙走到路边,伸手拦下辆出租车就往家里赶,一路上不断地催促司机快点开。
一推开门,她发现他的手机就放在客厅茶几上,但他却不在家。她的心迅速沉了下去,空落落的心慌得难受,她咬着牙强忍眼泪奔进房间,扑到床边弓腰从床下拉出一个鞋盒,还没打开她就知道鞋盒里面空了。那枚穿越球虽然不大,却沉甸甸的,可现在鞋盒抽出来时却轻飘飘的。
打开盒盖的瞬间她就落泪了,盒子里静静躺着一页写满了字的纸。
透过模糊的泪眼,她仍然能认出是他的笔迹,他的字写得不算十分漂亮,但却很有间架,笔画刚劲挺拔,力透纸背。她跪坐在床旁的地板上,擦去眼泪,想要看清信上的内容,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擦了又落,她只能先放下信纸,仰头做深深的呼吸,让自己止住哭泣。
好不容易她才稍许平静下来,展开信纸看了起来。
宁宁:
你记得我们关于穿越者回到这个时代,做了许多事,却反而促成了他们已知的“历史”的话题吗?我对你说过,就算知道了未来的大致走向,我们仍然能做一些事的,或者说必须去做一些事。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我能做什么,我又该做什么。我们做的短时间试验中,穿越几乎没有误差,就算有,也没有十六年那么多,所以这个大“误差”很可能是人为因素。
送穿越者过来的n组织还存在于未来,所以他们也很快就会发现易越泽的女娲计划是失败的,因为鸿铭没有受到他们的影响。他们的研发小组还有能力制做出新的穿越球,再次送他们去往原计划中的2030年,或是你现在生活的时代。
也许他们还会像易越泽这样失败,也许不会,但即使他们肯定会失败,我也不想你或是鸿铭再经历之前发生的那一切。所以我必须做点什么,让穿越者不能再来打扰你的生活,以及我们的孩子以后的人生。
在我所出生的那个时代,齐鸿铭的名字如此响亮,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他是在基因技术领域开创了一个新纪元的伟大人物。其实我始终都不敢相信,他会是我的孩子。
如果我还能够回来,你就不会看到我留下的这封信,你甚至不会注意到我曾经离开。
所以,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要知道,我不会回来了。对不起,宁宁。
勿念,齐凌。
看完信的瞬间,宁凝崩溃般地大哭起来,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可以哭得如此大声,不用偷偷地用毛巾被蒙着头闷声哭泣,不用怕被人听见后犹豫着劝一句“别哭了”,不用怕被连人带毛巾被一起拎起来拥入怀中。
那个温暖而宽厚的怀抱,让人想起来胸口就会疼痛得想要死去的怀抱……再也不会复返了。
--
宁凝在家很是颓废了两天,但到了周一,她还是去上班了。早晨龙小姐见到她红肿的双眼时微微吃了一惊:“宁凝你怎么回事?要不回去休息一下?”
她摇摇头:“我没事,这两天晚上没睡好而已。”在家里只有一个人,会想得太多,还是在工作环境中她的情绪不会那么悲伤。
周一通常是五个工作日里最为忙碌纷乱也是最为低效的一天,她的这一天也一样如此度过。到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她接到了宁正博的电话:“宁宁,你们周末联系了婚庆公司没有?怎么打齐凌电话他总是不接?”
她已经完全忘了找婚庆公司这回事了,这时突然听见爸爸提起他的名字,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电脑屏幕,心底再次涌上刀割般的痛苦。
“宁宁?”宁正博察觉出了她的异常,催促地问道,“怎么回事?你们真的闹别扭了?”但长时间接触下来他对齐凌的性格有相当的了解,即使和宁宁闹别扭他也不会赌气不接自己电话的。宁正博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追问道:“是齐凌出什么事了?”
宁凝低声说道:“爸,他走了,不会回来了。”还没说完这句,她的眼泪就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哽咽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宁正博二十几分钟后就赶到了设计事务所,差不多正好是下班时间。宁凝坐他的车回到她和齐凌租下的房子里,发现妈妈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父女了。
他们向她询问事情的详细经过,但宁凝自己都没有见到齐凌离去,她只能把他留下的那封信给他们看,并说道:“我把穿越球藏起来,可还是被他发现了……”
叶雨安看完信后坐到她身边,搂住她轻抚她的肩膀,安慰她:“宁宁,也许他只是事情没有办好,办好了才能回来。”
宁凝苦涩地弯弯嘴角:“他要是能回来,就会回到出发前或是出发的那一刻,在我发现他曾经离开过之前就回来了。”她垂下头,“就像他信里说的,只要我看到了这封信,就说明他回不来了。”
叶雨安看过了信,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只是想要安慰女儿罢了。
宁正博缓缓说道:“也许……他在阻止或调查那个组织的时候,出了……事。”
叶雨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怎么能在宁凝伤心的时候再说出这么可怕猜测来呢?宁正博看着她,微不可查地摇摇头。他完全明白她眼神中的意思,但他却是另外的想法,既然齐凌回不来了,还不如让女儿死心的好。
“不。”宁凝坚决地摇头,“他没有出事,他只是失去了穿越球,没有办法再回来而已,他还在未来活着。”就算再也见不到他,她宁可相信他还活在某个地方,某个时间。
“对了!他说他要让其他人都不可能再穿越过来干扰我和这孩子的生活,所以是他自己把穿越球毁掉了,让别人都没有可能穿越回来。”宁凝突然想到了这样一种情况,不由得大声说道。
也许她此生再也见不到他,但是她希望他还安好,是的,他一定还好。
宁正博叹了口气:“宁宁,回去和我们一起住吧。”
宁凝发愣了好一会儿,最后默然点了点头。她承受不了独自住在这里的孤独。她知道自己终究会走出这段痛苦的心路,但那需要时间。
她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跟着爸爸妈妈回到祥殷路公寓。
几个月过去了,她没有退租那套一室一厅的房子,还把齐凌的衣物留在那里。
在这段时间里,她其实仍然抱有一丝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希望——也许有一天,他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和平时一样好看地弯起唇角,浓密的双眉舒展,迷人的黑眸里带着温暖笑意,轻轻说一句:“我回来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她的这种几近幻想的希望渐渐淡去,她接受了残酷的现实——他是不会回来了。他在鞋盒里留下的除了那封信,还有一张银行卡与银行租用保险箱密码,卡里存着几万现金,保险箱里则是十来根铂条,应该都是穿越者带来的。
很多时候,人最痛苦的阶段是在他不清楚情况,或是陷入两难境地的时候,当尘埃落定,眼前的一切形势都能看清楚的情况下,就算情境再恶劣,痛苦反而减轻了。
上班之余,她定期去医院做产检,每次都是吴大夫亲自替她检查填卡,她十分配合吴大夫的嘱咐,饮食营养,定时运动,规律生活。如果说他和她都为这个孩子的将来做出了牺牲,她就一定要确保这种牺牲是值得做出的。
第一次做b超的时候,吴大夫悄悄告诉她是个男孩。宁凝轻轻笑了笑什么都没说,这件事她早就知道。
宁正博没有再劝过她一句别生这个孩子,这孩子是他的外孙,是他的骨血的延续。这孩子也许没有父亲在身边,但他有妈妈有外公外婆,他可以成长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