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章虽不知岑氏她们要往哪里去,可晓得不管去哪里,到了地方还总归是要下轿的,便是路上见不着,下轿还能看不着吗?是以傅章亦步亦趋地跟在车队一侧,不想才走了一段,轿子的窗帘就是一动,露出半张粉面来,长眉凤目,琼鼻朱唇,不是蒋苓又是哪个?
这一下真是好说惊喜,傅章恨不能凑到轿前叫一声三姐姐,问一问这些日子来,蒋苓做了什么,到底还知道轻重,并不敢向前,只是对着蒋苓笑,便是看着车帘放下,再看不见蒋苓也不能叫他脸上笑容淡下去,一路跟至宫门前,这才勒住坐骑,不再向前,只远远的看着身着县君命服的蒋苓下轿。固然蒋苓觉着傅章长大了好些,在傅章眼里,蒋苓也较从前更出色,雪肤乌发,秀眉秀口,且因是进宫,身上穿着县君的命服,更是美貌过人,简直叫人移不开眼去。
傅章看着得十分专注,全忘了自家身在宫门前,直至蒋苓随岑氏进了宫门才回过神来,这才恋恋不舍地圈转马头往回走。却不防备镇国公府向魏国公府提亲的事在勋贵中不是什么秘密,而能做宫中侍卫的,又有哪个是白丁呢?是以多少都有些听闻。起先都以为不过是两家大人的意思,可看着傅章的情形,倒像十分有意。再一算年纪,傅章也好有一十四岁了,可不是到了慕少艾的年纪,那溧阳县君也是美貌人物,怨不得他喜欢,因此倒都是会心一笑,背地都说,这对儿可惜没成,要成了,无论从家世还是人物,倒都配得过了,谁也不高攀,谁也不委屈。
这是旁话,表过不提。只说蒋苓蒋茉姐妹两个随着岑氏进得皇后宫中,行过国礼,又谢过皇后赐坐,这才斜签着身子在殿中坐了,微微倾着身子,预备着皇后问话好随时起身的。
方皇后脸上带些笑容将先将岑氏看一眼,又将眼光往她身边看去,前头的蒋苓她年年见着几回,又常听建康大长公主提过几回,都好说句熟知了,而蒋苓身后那个却是头一回见着,不免问几句,因笑道:“这是你家四娘?倒是好个模样儿,过来我瞧瞧。”前头那句问的是岑氏,后面那句却是与蒋茉说的。
蒋茉听着皇后招呼,急忙起身,翩翩向前,口称殿下千岁,盈盈下拜,举止恭敬,只略有些紧张局促,念在她是头一回进宫也很看得过去了,是以方皇后先命蒋茉起身,再向岑氏笑道:“也是个懂事的孩子。”
这句就是说岑氏教得好了,岑氏忙起身谢恩,又谦虚几句,方皇后把手一摆,依旧赐岑氏坐。这才召蒋苓向前。
对着蒋苓,方皇后的面目又是两样,笑着问蒋苓如今还去不去建康大长公主府,去了做什么,又说前个月圣上赐了一对儿白鹤给大长公主,问蒋苓可见着没有,说的都是些琐事,可越是琐事,越显出亲切来,比之对待岑氏和蒋茉的端庄威严,几乎好说句和蔼可亲,看在岑氏眼里固然有些惊讶,她身后的蒋茉心上更是苦楚。
却是昨夜蒋茉接着岑氏那里递过来的消息,她是头一回觐见皇后,不免又是惶恐又是欢喜,将衣箱里的衣裳都翻了出来,一件又一件的试,首饰簪环一遍又一遍的插戴,原就十分的忙乱,不想她阿姨郑娘也听到了消息,扶着丫鬟特地过来走了趟。
在郑娘心上,论起美貌来,蒋茉生得肖似她,足可说一句秀美娇艳,是魏国公府几个小娘子中最出色的;论起品行才德来,蒋茉温柔典雅,琴棋皆通,而蒋苓,一个小娘子家家的,音律不通不说,还爱舞枪弄棒,恁的粗鲁,哪里是公府小娘子的做派呢?唯一比四娘强的,也就是会投胎了,偏生叫她投到了夫人的肚子里去,这才样样都占了先,才叫世人只晓得魏国公府有个溧阳县君,一个个的上门提亲,把可怜可爱的四娘冷落了。
因有了这样的想头,是以一听说皇后召见蒋茉,郑娘立时扶着丫鬟过来,看着蒋茉试套衣裳,就叹一声,叹蒋茉命苦,要是她也跟三娘一样是个县君,哪怕是乡君呢,也有光彩绚丽的冠服好穿,称着蒋茉的美貌,会是何等的光彩动人,谁还能比得过她去呢?
要是从前的蒋茉,叫郑娘说了这几句,多半要勾动愁肠,指不定母女两个还要抱着头哭一场。可如今的蒋茉,叫蒋存礼耳提面命地说多了,晓得自家的前程都在蒋璋与岑氏的一念间,甚而说,岑氏的喜恶更要紧些,别的不说,只看大兄就知道了。
固然在阿爹心上,二兄是传承家业是儿子,大兄是他偏爱愧对的儿子,便是这样,看看二兄的妻子和大阿兄两个的娘子就知道了。二兄和二娘,夫妇们不说十分恩爱,也是举案齐眉,十分和睦,一句龃龉也没有。再瞧瞧大阿兄,论起出身来,大娘只有比二娘更强的,论人物也出色,可又如何?夫妇们相敬如冰呢。就是阿爹到现在也只以为是小夫妻们气盛,大家都不肯让步的缘故,哪个知道是岑氏藏奸呢,大兄白吃了这个亏。
再看二姐姐,她是个聪明的一早会奉承岑氏,这才得了如今这门亲事,丈夫虽然不能承爵,可人物品行都说得过去,婆母大嫂也和气,是以日子也过得如意。可要是二姐姐不叫岑氏省心,岑氏要在亲事上作弄她又有什么难?京城里外头光鲜,里头一塌糊涂的纨绔子弟还少吗?只消她同给大阿兄说亲时一样的一眼开一眼闭,二姐姐就有吃不了的亏。
要说蒋存礼也真是擅知人心,晓得自家阿姨和妹妹有些糊涂,牛心左性的,对她们说什么规矩礼法道理都是白费,反只会觉得自家委屈可怜,只有把苦楚放在他们眼前了,才能晓得收敛,是以就把蒋存孝与蒋茜两个的事比来一说,果然将蒋茉说动。